叶游鱼第一反应是有人跳楼，他凭着本能快速飘移到那黑影下方想要接住他。
黑影还在极速下坠，叶游鱼陡然想起自己现在是魂体状态，虽然会飘在半空，但对于活人而言自己就是一团空气啊！
那他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活人在自己面前……
不知为何，楼层中的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也让正焦头烂额的叶游鱼彻底看清了上方的黑影，他瞳孔猛地一缩：那黑影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团聚集成人形的黑雾！
“是怨鬼……？”
叶游鱼想起临走前江镜衍的提醒和自己承诺不招惹怨鬼的话，便闪身穿透玻璃进了楼内躲着。
怨鬼可以变换样貌，也可故意让活人看见其变幻的形态。
办公室内其他白炽灯都恢复光亮，唯独落地窗边的一排灯管依旧熄灭，减少了反光作用，也让窗外的夜景更加清晰地落进员工视野。
而怨鬼仿佛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楚窗外即将发生的景象。
楼内的员工还在因为灯管的忽明忽暗而心绪不安，其中一人大着胆子提出要去检查电箱，看是不是接触不良。谁料她刚站起身，就见对面的落地窗外一道人影从上到下闪过。
“？！”
他们这可是15层……
“啊啊啊啊又有人跳楼啦！”
那名女员工一下子瘫软在地，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落地窗。
其他人闻言赶紧冲到窗户边查看，可楼下路灯通明，地上根本没有人摔落的痕迹。
“明明有人掉下去了啊…下面怎么会没有一丝痕迹……”面对其他员工的质疑，那名女员工急忙趴到窗前朝下看去，楼下的地面的确很干净。
“你确定没看错吗？”但其实今晚诡异的气氛已经让一些人往不好的方面去怀疑了。
“不可能啊，那个人离窗户很近，我看的很清楚的！小伟……小伟你就在我旁边…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小伟吞吞吐吐，脸色苍白：“是！我…我也看到了，但我怎么觉得那不像人…他好像没有脸…只有一团阴影……”
此话一出，众人都乱了阵脚，喃喃道：“难不成是之前跳楼死的那个人，他变成鬼来索命了？！”
“我就说不是电闸问题，是闹鬼！”
“呜呜呜，你们别吓我……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在网上说你坏话的…饶了我吧…”
一时间，大家都害怕地聚到了一起，有的没忍住甚至哭了出来，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有心思加班。
其中一名男生道：“我们赶紧走吧……我明天不要来上班了！这个地方肯定是被鬼缠上了！”
其他人趁着灯还亮着，也壮着胆子回到各自工位上收拾东西，待众人准备好聚成团来到门口时，原本只需从里往外推开的玻璃门此刻竟动不了分毫。
“！”
灯光骤然熄灭。
“啊啊啊啊啊啊！”
从来没见过如此恐怖之状的叶游鱼吓得直接钻进了慌乱抱在一起的人群里，决定和他们一起苟着。
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赶着去投胎的鬼魂，并不知道怎么对付怨鬼啊。
刚才的一切只是怨鬼的前戏，现在戏耍够了，黑暗之中突然传来清晰的沉重脚步声。
“他来了…是他来了！”
“呜呜呜饶命……求求你了……”
叶游鱼急得绕着人群团团转。怨鬼的能力很强，强到隐匿身形后连同身为鬼的叶游鱼也看不见。
虽然他不想招惹怨鬼，可他也无法做到看着这群活人被折磨而袖手旁观啊！
“……怨鬼先生！”叶游鱼一把子冲出来，鼓足勇气朝虚空中大喊了一声。
黑暗中，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倏地停了。
叶游鱼底部魂波不受控地抖动着，气势一下子灭了很多：“我们先谈判一下……”
“我知道你作为怨鬼，心中还存在着对生前事的不甘……但你不能…不能把怨气就这么无差别的撒在每一个人身上！”
“那个作为半个同类，我愿意站在你这边帮你了却生前遗憾！但你要放了他们。”
叶游鱼觉得这样喊口号一样好像很没说服力，灵机一动，把江镜衍给搬了出来：“我……我在人间是…是有人脉的！他的权势可大了，在电视上都可以看到…你生前没完成的心愿我可以找他帮你！说不定就解决了呢！”
黑暗中的脚步声很久没出现了。
聚在一起一直不停求饶的员工们逐渐停歇下来，有人颤抖地问道：“那鬼是走了吗？”
叶游鱼也疑惑地想：这怨鬼是听进他的话了吗？
可下一秒，只听“轰”得一声，办公室内的所有电脑页面都突然变成了黑色。
“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吓得失声惊叫，捂着耳朵闭着眼想要逃避这一切，怨鬼根本没有离开！
叶游鱼心中一惊：谈判失败了？
不由得，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壮士的悲愤：鬼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希望地府能看在他见义勇为的份上能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哎，就是江镜衍估计要生他气了，那再来一次会不会就不给他做吃的了……
人群中，所有人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着抬起头来，紧闭的眼睛像是被某种东西强制扒开，就是要他们必须直面下面要发生的一切。
叶游鱼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员工惊恐到扭曲的表情，自己也吓得周身魂魄波动剧烈。
怨鬼竟然如此厉害，还能直接操控活人！
完了完了，希望鬼魂能没有痛觉，这样被撕碎的时候还能避免痛苦。
员工们的表情痛苦不堪，有的甚至呕吐出来。
大家的脸被一致转向同个方向，充满恐惧色彩的眼睛清清楚楚看见黑页的电脑上缓缓出现一行血字：“他们都是罪人”。
“……！”
叶游鱼眉心一跳，他们……
这行字是怨鬼给他的回答？
他们都是罪人，是指这些员工都是促使他跳楼，死后成为怨鬼的一环吗？
这怨鬼就是那厂长吗？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怨鬼指的“罪人们”已经被吓得神经质了，口中不停地呢喃着：“我错了我错了……”
“唰——”
白光瞬间充满整个视野，电脑画面转归正常，办公室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怨鬼离开了。
·
第二日清晨五点，江镜衍准时起床锻炼。
走出卧室就发现叶游鱼像鹌鹑一样缩在他门口发着呆。
“……？”
“你怎么了？”江镜衍问。
“嗯？”叶游鱼仿若如梦初醒，他转过身来，看着江镜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最好有话快些说，我早晨的时间都是严格把控的，除非……你是不想吃早饭了。”
江镜衍见他明明有话却憋着不说，便越过他下楼去到一楼的健身房。
一听到早饭，叶游鱼倒是把其他事直接抛到脑后，那种颓废感一扫而空，他殷勤地跟上去，问道：“那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芋泥铜锣烧和香煎牛排。”
“吸溜！听着就已经很好吃了！”叶游鱼脑子里已经自动构建出美食画面，他舔舔干涩的嘴唇，面露向往之色。
江镜衍看他这小馋猫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贪吃的鬼？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说什么了吗？”
江镜衍调好跑步机的速度和坡度后便直视着前方规律地跑了起来，没再去看叶游鱼。叶游鱼只好绕到他前面，略显心虚道：
“昨晚我好像碰见怨鬼了。”
江镜衍的眉头微微蹙起。
叶游鱼赶忙找补：“他从楼上跳下来，我还以为是人要跳楼呢！结果我发现不对劲躲进楼里后，就看见他故意吓唬写字楼里还在加班的员工，他们被吓得好惨，这我肯定看不下去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让他停下，别把怨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我说我可以帮他解决遗愿。”
“哦？”江镜衍眉尾轻轻挑起，将叶游鱼上下打量了番：“原来你除了吃东西，还有其他技能可以帮助到怨鬼啊。”
叶游鱼：“……你这也太侮辱鬼了吧，我也不是白吃的好吧，我…我可以给你最中肯的评价呀，不是你请我来做你试吃员的嘛……”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江镜衍看着委屈极了的小馋鬼，忍不住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叶游鱼刚刚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理突然被江镜衍打断，而他这一笑又更让他觉得愧疚。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自己当时还把他当救兵搬出来了。
他们才不过认识不到一天，江镜衍不仅好心收留他，还给他做好吃的，给他吸阳气，虽然对方也是有求于他，但到底自己能做的根本比不上对方为他做的。结果倒好，他直接把人掺和进怨鬼的事里了。
“呃…江镜衍，你为什么能够看见我啊？”
叶游鱼突然岔开话题。他才发现自从见面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这个问题。
“我幼时随母亲去寺庙，有位大师说我拥有天眼，能看到常人很难见到的鬼神，是最适合修行道法的人，可我这天眼却又特殊，只能看见灵魂纯净的至善鬼魂，二十八年来我也只见过你这一只鬼。”
江镜衍眸中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看得叶游鱼心里发毛，总有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感觉。
“啊？那你算是道士吗？你不会要把我给收了吧！”叶游鱼眉头一皱，一溜烟朝后飘了老远。
“……”江镜衍看着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的叶游鱼，被气笑了。
“我要是道士，还把你留到现在，给你吃的，把你喂饱饱让你再做个饱死鬼吗？”
江镜衍故意长叹一口气：“捡了一只白眼鬼回来啊。”
远处紧绷的叶游鱼闻言放松下来，对哦，江镜衍若想抓他，那是轻而易举，还需要做这么多干嘛，而且昨晚还同意他出去逛了！
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飘了回去，绕着江镜衍转：“江镜衍，那你也太厉害了！会做生意，会做甜品，还会开天眼！”
“那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什么没有选错人？”
叶游鱼在跑步机正前面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我为了说服怨鬼，把你给搬出来了，说你是我在人间的人脉……”
“呵，”江镜衍闻言，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变了味道。他发现自己捡的这只鬼不仅爱吃，还爱给他招揽些其他活干。
他关停跑步机，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游鱼，道：“敢情你一早就候在我门口，是想让我帮怨鬼做事？”
“哎呀！”叶游鱼尴尬地笑着，眼神飘忽不定：“其实我觉得吧，怨鬼之所以成为怨鬼，肯定是生前含有什么冤屈的呀，你看我只是迷个路都这么难受了，他们可是怨气不散，就得一直徘徊在人间哪！”
江镜衍嗤笑一声，他走下跑步机来到旁边的拉伸器材处，“就算他含有冤屈，一直就在人间，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
叶游鱼哑口无言，的确，江镜衍只是一个人类，完全没有必要打破平静的生活参与到鬼怪的事情里。
“怎么？你是觉得我冷酷无情吗？”
江镜衍偏头看向叶游鱼，那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依旧纯洁如碧玉，在那里一切之事都应是美好的，和谐的。
可他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没有！”叶游鱼连忙摆手，“你是我成为鬼后见到的最好的人了！”
“抱歉…”他低垂着头，又绞起自己的手指来：“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自作主张把你掺和进去了…我想通了，既然大话是我提出的，就应该由我自己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