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屋抽梯

谢岭一早醒来头疼,没想到换了具身体,连千杯不醉的体质也换了。才喝了些低度数的米酒就断了片,只记得从李大夫家回来,自己好像从背后抱住了沈子秋,接下来的事情就再也记不清了。

“吱呀——”沈子秋推门,从屋外进来,手里捧了碗醒酒汤,眼神有些躲闪:“谢大夫,醒醒酒。”

谢岭翻身下床,接过:“抱歉,昨晚我喝醉了,擅自抱了你。我还有没有做些其他逾矩的事?若有下次,你就将我直接打晕。”

沈子秋仔细辨认了谢岭的神情,并没有丝毫作假。许久,才清浅地笑了笑:“醉酒的谢大夫似乎比清醒的谢大夫更诚实。”

碗中的汤勺快要沉底,沈子秋拎起勺柄,重新架在碗壁上,和谢岭搭在碗口的手指不经意触碰。

【我恐怕舍不得打晕。】

沈子秋的话让谢岭有些迷茫,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见沈子秋神情无恙,昨日自己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感叹喝酒误事,下次定要少喝些。

二人吃了早饭,一同去镇上采买院内添置的东西。

村口,赵叔的牛车拴在银杏树上,他的牛车每日要去镇上送木柴,也会带几个人赚些外快。谢岭一人身强力壮的,不在乎脚程,可他考虑到沈子秋的病情,带着沈子秋去了赵叔的牛车。

谢岭让沈子秋先去板车上寻个地方坐,自己则付给赵叔四个铜板,叮嘱道:“赵叔,刚刚上车的是我的堂弟,他身子弱,劳烦您开车平稳些,避开那些不平的路面。这多余的铜板您去镇上的时候买个肉包充充饥。”

赵叔数着四个铜板,眼睛笑成一条缝,带一个人三个铜板,谢岭却额外多付自己一个:“好说好说,我必定将这车开得稳稳当当。”

得了赵叔的承诺,谢岭绕到板车后,板车两边简陋地围了圈木板,防止人和木柴掉下去。

此时的沈子秋正被马车上的七大姑八大婶围着问话。

“这哥儿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过?”

“婶子好,我叫谢秋,是谢岭的堂弟,隔壁村的,最近才来投靠堂哥。今天是想要和哥哥去镇上采买,顺便寻份工作。”

“我就说,这么好看的哥儿早就该被媒人踏破了门槛,不该还和我们这些糟婆子一起挤牛车。”

旁边一个面容清秀的哥儿冷哼一声:“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孕痣黯淡的废哥儿,村里人谁敢娶他。”

谢金玉自诩是谢家村中最貌美的哥儿,额心的孕痣更是比寻常哥儿红上许多。今日见了沈子秋的容貌,他居然平白起了自惭形秽的念头,周围的婶子和夫郎更是围绕沈子秋说话。

他谢金玉何时在别的哥儿面前失了风头,抓住沈子秋孕痣黯淡的事实嘲笑。

牛车上的人听到谢金玉的话,才从沈子秋的惊艳中脱离出来,留意到他那几乎看不见红色的孕痣。心中既遗憾,又隐隐带着些幸灾乐祸。相貌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个下不了蛋的,村里哪个男子会真心实意地娶他。

只有先前提问的高春云出言维护:“金哥儿,你可不要胡乱说话。难道哥儿只有生孩子这一用途?秋哥儿是去镇上帮忙采买,还要寻份工作。你呢?真是去镇上买布料,还是为了碰上谁?我记得你都二十有一了吧,怎么还见不得嫁出去。”

高春云最看不惯谢金玉,仗着副还算可以的脸,对着提亲的人挑挑拣拣,遣人干活。平日里没事就去镇上,想要像话本里的一样,遇到个县太爷或老爷将他娶了去。

谢金玉被高春云踩了痛脚,看到走过来的谢岭,突然得意地冲着沈子秋笑:“我再怎么样,你堂哥谢岭也是对着我死缠烂打、痴心不改。”

谢金玉说的是以前的“谢岭”,谢金玉作为村中最好看的哥儿,追求者自然不少,“谢岭”就是其中一个。

谢岭在谢金玉期待的眼神中走了过来,照以往,“谢岭”必定会对自己嘘寒问暖。

其实,谢岭的长相是村中男子里长得最好的,只是因为耳疾总是一副畏缩阴沉的模样,让人无视。况且谢金玉看不上谢岭的家境,一个穷小子,怎么配得上他!

谢岭却无视谢金玉,只走到沈子秋帮边,从背篓里取了些稻草铺在板车上,想让沈子秋坐得更舒服。

他本是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但他注意到谢金玉气焰嚣张,冲着沈子秋,这才让他看了过来。

谢岭主动握起沈子秋的手:“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连阿秋的每一处都比不上。我希望,日后你不要再为难阿秋。”

谢岭说得是“希望”,眼神中却全是警告,似冰针,要将对方穿透。让谢金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无法想象谢岭的前后变化居然如此之大。他想反言,但今日的谢岭和以往的似乎不一样,让他不敢开口。

【这人惹了谢大夫生气,要不要给点教训?】

沈子秋表面上柔弱地躲在谢岭身后,心中却盘算着该如何教训谢金玉。

谢岭眼中的怒火灭了许多,反而增添了些笑意。这小骗子果然不会乖乖任人欺负。

二人都不理会谢金玉,只当个跳梁小丑。沈子秋往旁边让了让:“哥哥,坐这,我给你留了位置。”

谢岭摇摇头:“我不上车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坐其他的牛车来找你。未时,你就到云氏馄饨铺等我。”

来往村镇的牛车只有赵叔一班,谢岭撒了个谎,三文铜板不多,但去了租金和要置办的东西,先前卖药材的一两银子只能勉强够用。谢岭想存下些钱,能给沈子秋买到更好的药材治病。

沈子秋初来谢家村,并不清楚,听信了谢岭的话,目送谢岭离开。

牛车摇摇晃晃的,已行大半,离县城只剩下一刻钟的路。除了谢金玉刚刚被激荡的河流吓到,没有睡着,其余人都靠着木板睡着了。

谢金玉低声咒骂:“老王/八,就不能驾稳点,差点掉进河里!”

板车上一大半的空间都放了木柴,还有些飞扬的木屑,沈子秋吸入,不免捂鼻咳嗽了几声。谢金玉想作妖,嘲笑沈子秋体弱,想到谢岭那句警告,不甘心地绞了绞手中的帕子。

沈子秋却主动和谢金玉搭话:“我知道在哪碰见县太爷。”

刚刚沈子秋被自己讽刺都没出声,谢金玉以为对方是个好欺负的,睁圆了眼,嘲讽:“就你,还知道县太爷的行踪,真是笑掉大牙!”

“县太爷是否喜爱宋世儒宋太师的字帖?”沈子秋的语气轻柔,琥珀的眸子澄清,能够信服任何被这双眸子注视的人,“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售卖宋太师的字帖,今日,县太爷也会去。”

当沈子秋说到县太爷喜爱字帖,谢金玉就已信了大半。又说出“宋世儒”这个名字,更是信了十分。谢家村是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没有人会拿空余的时间闲情雅致。

谢金玉也是为了能够投县太爷的喜好,才专门去了解了宋世儒,在这之前,村中无一人知晓宋世儒这位字帖大家。

谢金玉的脑子算不上太聪明,平日里也是靠着副容貌利用追求者给其他哥儿下绊。理所当然地认为沈子秋就该帮自己,倒是没起疑心,趾高气扬道:“那等会儿到了镇上你就立刻带我去那。”

沈子秋应了声,也同众人一道闭目养神。只是嘴角弧度隐约上扬。

想来谢金玉是怕水的,他便帮一把,让鱼儿上了钩。

不久后,到达目的地,赵叔拿了谢岭的钱,便多叮嘱了下沈子秋:“谢家堂弟,云氏馄饨铺进了城左拐,直走街道到底就是了。”

沈子秋还未道谢,就被谢金玉夺了声:“去什么云氏馄饨铺,谢秋有事,要和我先去别的地方。”

说完,扯着沈子秋离去。

沈子秋却不急着往城内走,反而原路返回。

谢金玉呛声:“身子弱,怎么脑子还不好使,你走的方向不是县城的方向。”

沈子秋不恼,只道:“宋世儒是书法大家,他的字帖售卖自然不能在闹市中,而是要寻个静谧的地方。”

这理由成功唬住了谢金玉,为了能够嫁给县太爷,过上好日子,谢金玉咬牙跟在沈子秋身后。

二人走了会儿,四周无人,沈子秋到一条河边,指着对岸:“过了对岸,再走半里路就能看见。得快些,售字帖的时间快到了,恐怕要错过了县太爷。”

河面上只有一段独木桥,仅供一人通过。谢金玉害怕沈子秋的话成真,推开准备上桥的沈子秋,先行到了对岸。

脚落了地,却见河流一边,沈子秋将那段木头直接踢到了河里。木头的重量不轻,仍被沈子秋轻而易举地踢落,随着湍急的水流远离。

沈子秋体内的重伤并未完全好透,这一使力,就让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谢金玉看着沈子秋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血渍,琥珀眸子里全无感情,是运筹帷幄的上位者。就好像自己是河流中的鱼,跟着诱饵一步步向前,心甘情愿地诱骗入沈子秋的鱼笼里。

沈子秋并不了解县太爷,但他的脑海里有宋世儒这号人物。越是芝麻大小的官职,越是追捧高价的墨宝以此来充面,宋世儒的字帖更是官宦间最炙手可热的。

看谢金玉急不可待的神情,他知晓自己猜得没错。

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

孙子兵法第二十八计:上屋抽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一章阿秋视角较多,接下来会转回谢岭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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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个病弱小夫郎
连载中鹤别泉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