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土拨鼠、公子哥、双开门,这下集齐了

“别看了。”

“人已经走了。还看。”

一只手在潘雨之眼前晃了晃。她这才收回视线,有点泄气地垂下头。

“走吧。人家说了改日再议。”李甲拿起地上的样鞋,揣进怀中包袱背起,领着潘雨之往外走去。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乘那自动旋转梯下行,终于来到一楼,自朝南的门踏出红屋。

整个过程中潘雨之始终低头垂手,一言不发,丧丧的。

直到屋外阳光晒到潘雨之的额头,她才皱着眉抬起手来,遮挡适应了一会儿。

出门继续往南走几步,便可登上一条纵横东西、顶部和围栏刻纹十足精美的长廊。长廊底部被刻意挑高,下方是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

他们二人在这水上长廊中慢慢走着,潘雨之几乎是踏着幽灵一般虚浮的步伐。

看着潘雨之有些失神的模样,李甲拍了拍她的肩。

“潘小妹,你也是至龙粉丝吧。”他的语气带着点调侃。

“粉丝个棒槌!”潘雨之回答得咬牙切齿,说着又把双手叉在胸前,脸气成个包子。

“行行行,你别急。”李甲噗嗤笑出声来。

“回想至龙那小子当剑客那时候,风头无两,他这个人呢,又喜欢打扮,又喜欢炫技,是个到处招摇的话题人物,确实是受到非常多人追捧。其中好些人还狂热得很。呵呵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尤其多呢。”

李甲看着途径庭院中开得正艳的桃花,自顾自感慨着。

“…我记忆里的他……”

“……不是现在这样子的……”沉默了许久的潘雨之缓缓吐出一句。

“人都会变的呀。”李甲平静地应道。

“五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吧?”他笑着说。

“那他这也差太远了!”潘雨之嘟哝,“其他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连佩剑也不拿了,拿把玩具似的木剑开玩笑,还总说’已经忘了’、‘自己不是剑客’这种丧气话。”

“当年他在唐国都城梧松擂台比剑,有一头粉色的头发……”潘雨之克制着,竭力不过多暴露自己话语里的向往和荡漾,“招式和身法好轻盈,和别人都不一样,那是真的在享受剑术之道啊。”

“呵,至龙他确实是这样的,比个剑看起来跟玩儿一样。”李甲笑道。

“不过……”

“他也只是看起来轻松而已。你也是练剑之人,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轻巧需得用多少时间和汗水才能磨砺出来。”李甲正色道。

潘雨之微微滞住半秒,点点头,“嗯”了一下没再吱声。

“锁灵岛是个以剑闻名的地方。这小岛地界小,物资贫乏,唯独这环绕的灵气鼎盛,人们说,那是剑之灵气。”

“倚仗着这灵气,在锁灵岛依古法铸造并经加持过的灵剑才能不锈不断、削铁如泥、闻名天下。剑道之法也因为灵剑的关系在这里被各大门派代代传承、不断精进、发扬光大、甚至闻名海外。就这样,剑道,几乎成为锁灵岛的国力支柱之一。”

“当然这样的灵剑并非谁人都能获得。”

“天下人皆知锁灵岛厉害剑客多,但鲜少有人在意,在他们取得属于自己的灵剑、真正能够以’剑客’二字自居之前,都需得先通过测试被挑选进门派,然后在门派长老的带领下进行漫长的修习,学习关于剑道的一切——内功心法、身法步伐、招式技巧等等。”

“只有修习到了一定程度,获得门派的认可,才能经神台加持仪式,拥有那把将会陪伴自己一生的灵剑。至此,方才有资格以剑客的身份行走江湖,在比试中守护自己和门派的荣誉。”

“而在修习期间,可供傍身练习使用的,只能是木剑。”李甲转头望向潘雨之,露出笑容。

潘雨之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过程总是很苦的。”

“百年来,想做剑客名震江湖的孩子们趋之若鹜,踏破了各大门派的山门。可要被名门正派接纳,必然要先通过十分严格的筛选,而即便过关斩将成为了门派的修习弟子,修习过程中也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熬过一轮轮残酷的内部淘汰。”李甲继续说道。

“上山时人潮涌动,可真能熬过那么漫长而痛苦的等待、经千锤百炼完成修习、最终成功以剑客身份下山之人,寥寥无几。”

——————

李甲低头停顿半秒,背着手踏上了右边连接着长廊的一座石拱桥。

廊下流水在此处倾入一片园中湖,水面登时变得开阔起来。

潘雨之在左侧紧跟他的步伐。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石拱桥顶。李甲停下了脚步,视线越过宁静的湖面,望向东北方向的红屋。

潘雨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从这个角度观察,那红屋的形态与她方才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早先她是由客房庭院侧门出,经一条两侧被参天树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林荫石子道一路向东到达红屋北侧大门。

刚到大门前时,她只觉得此屋又高又窄。

它高耸入云,旁边极高树木的繁茂枝叶也只能勉强够到它的裙边。房顶尖尖的,它像一座塔一般突兀地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散发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落寞感。

而现下从这个石拱桥远眺,她终于得以看到红屋整体的样子。

原来红屋是一个巨大的长方体建筑,它的正面宽阔连绵,像一面巨墙,刷着更为轻薄鲜亮的朱红漆,上面有多扇窗户。

而之前自己所见到的孤零零的高窄赭红色尖头塔状结构,只是红屋的一个侧面而已。

红屋正面下方,满满都是色彩缤纷的珍稀植物,枝叶舒展,花团锦簇,甚是梦幻。这高大的红屋看上去像是一位被无数欢天喜地的花草精灵热热闹闹追逐簇拥着的巨人。

「热闹喧嚣与孤独落寞之间,就只有那么一转身的距离。」

——————

微风拂过,李甲顺势在风中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你知道吗,至龙他是锁灵岛修习时间最长的剑客之一。”他随意地拉伸着手臂,侧过脑袋对潘雨之说道。

“五岁就开始学剑,上了两个门派的山头。总共修习了十一年。”李甲用手指对潘雨之比划着。

“从获得佩剑至今,他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比试论剑、江湖争斗,有时和他的同门师兄弟一起,有时独自一人,在锁灵岛内,在东灵岛,在西洋,在唐国……”

“出剑的轻盈是用无数带着伤痛的沉重经验交换来的。众人的簇拥和敬仰也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靠一次次战斗,靠一滴滴血汗,就这么一点点拼出来的。”

“而江湖的残酷从来都不仅限于武斗本身。”李甲微微抬起下巴。

“利益滋生**,**引起争斗,争斗使人面目全非。”

“有时,能伤害甚至摧毁一个人的东西,并非锋利的剑刃,而是无尽的误解,还有……命运的无常颠转……”他的语气突然略微沉重起来。

“他是最幸运的家伙……也是……最命途多舛的家伙……无迹山和他的师兄弟出的那些事……”他停顿了半秒。

潘雨之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事,李甲便恢复了笑容。

他拍拍潘雨之的肩说道:“反正至龙他啊,经历了很多事。你虽然是他的粉丝……”

“……喂喂……”

“好好好,你虽然是’对他的剑法有一定学术兴趣的后辈’,但你年纪轻,又远在九龙山那远离纷争的世外之地,不清楚很多个中情况。他说他累了,不是在骗你。”李甲语重心长。

潘雨之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想来,她自小在唐国都城衣食无忧地长大,十四岁被父母送到渝州城九龙山修习剑法,而九龙山是一个灵气天佑与世无争的清净之地,鲜少与外界发生争斗。

在她的印象里,九龙山从师父到同门师兄弟姐妹,都是一等一的逍遥仙。

他们虽也对武艺用心,对修习之法怀抱求知欲,却从未有过锁灵岛这样残酷的比试压力。毕竟唐国地大物博,依傍着大好河山,怎样不能活呢?

潘雨之意识到,与权至龙比起来,她的练剑生涯,更像是一段休闲的象牙塔时光。自己学剑近十年,却从未独当一面闯荡过江湖,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刀光血影和人心险恶。

被家人和师门保护得太好的自己,远离江湖纷争,逐渐开始把修行的平静视作无聊。

潘雨之意识到,自己似乎把远在天边战无不胜的权至龙当成了一个神秘江湖万花镜中的虚幻投影,就这样选择性地观赏着比剑擂台上的他所抛给自己的最刺激也最精彩的碎片,贪婪地攫取着那种遥不可及却十足梦幻的能量。

多年来,那些剑谱、那些精妙迷幻的招式、那些擂台上的影像,仿似潘雨之心头一场从未停过的小雨,日积月累,浸润着、黏合着、滋养着权至龙在自己心中的模样。

一个掌握了剑术之道至高奥义的真正的天才,一个轻盈的、完美的、享受一切的、意气风发的、充满斗志的、还…充满魅力的……永远不可能被击倒的……梦中人……

而梦,是注定要醒的。

她想,走下擂台、放下佩剑的权至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这么多年来,其实她好像并不清楚。

「现在感受到的落差,或许仅仅是我的想象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所以啊潘小妹,你就不要再对‘让至龙重出江湖’这件事这么执着了。”

“你看现在的一切,难道不是很棒吗?少了许多危险和流言,还能和我这样优秀的合伙人一同在伟大的新事业板块大展宏图。”李甲颇有些沾沾自喜的话语打断了潘雨之的思绪。

“…伟大?…伟大的事业??呃,你该不会是说卖鞋吧…”潘雨之额角三道黑线。

“对啊!”

“喂我告诉你,卖鞋并不卑微!”

“这是一门需要融合兼顾实用与美学、生活与艺术、科技与灵感、集千百年来人类文明智慧之大成的珍贵工艺,想要干好这一行,那可是需要极高的艺术敏感度、潮流嗅觉、和坚持不懈力求完美的工匠精神!”李甲又骄傲地补充道。

“卖个鞋被你吹得天花乱坠的。”潘雨之吐槽。

“诶!你知道我们出的鞋有多受欢迎吗?”李甲转过身来,手掌撑在石栏上,正欲向潘雨之继续科普他们的卖鞋实绩,却远远看见南边院子里似乎有一阵小骚动。

李甲对潘雨之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点点头,一同快步向那奔去。

——————

下桥后跨过水上长廊,经一条小小木梯落地,向南几步便进入了一个庭院。

这个庭院整体都是非常统一的蓝色调。

宽阔院内目光可及的几幢房屋都被刷上了浅浅的天蓝色的漆,而此地所栽种的花草树木,均或紫或蓝或青。

连院内的石桌石凳也好像是用某种墨兰色的大理石打造,表面光滑可鉴,淡淡地渗出蓝色的幽深。

这些饱和明度不一的青蓝色比邻重叠,带来一种柔和的清凉感。

人一置身于这个庭院,脑门温度都好像会自动下降。像是有自遥远北海而来、潺潺入山涧的清冽泉水淌过,心情也一下子平静下来。

而在那墨兰石凳边的空地上,却是一派与平静毫无关系的画面。

潘雨之一眼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

她曾见过他的脸。哦,是常与权至龙和甲叔叔同行的那个“公子哥”。

那公子哥此刻正手脚并用,压制着一个较为瘦小的男子。他右手扣其肩,左膝抵其背,迫使那人屈膝半跪在地上。

被擒在地上那男子看起来与潘雨之年纪相仿,着一套黑色短衫,皮肤黝黑。他扬起下巴,眉头紧锁,神色非常紧张。

可不得紧张吗?她往下看,一把木剑正轻轻压在他的脖颈要害穴位处,谁敢瞎动弹啊。

持木剑的人正是权至龙。

他就站在那高大公子哥身旁,他的另一侧还有之前潘雨之见过的那个壮汉。

「这下“土拨鼠”、“公子哥”、“双开门”三人组可算是齐聚一堂了。」潘雨之想着。

那高大公子哥身边另一侧还有大概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其中好些神情带着困惑。那个白胡子管家老爷爷和达美姐姐也都在场。

公子哥加大了右手的力度,地上那人霎时疼得嗷嗷叫。

“说,是哪个奸人派你来的?”他斥道,严肃的表情配上他线条锐利的五官,散发冰冷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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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GD的人生是一本奇幻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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