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章——百分百的排球同步率
“……”
“西谷同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定格成雕塑，陌生的地点，九里绘又想不通了。
每当她发言结束后，西谷夕的脸……不，准确来说是西谷夕顶着她的脸会变成一颗熟透了的番茄。
“抱歉，九里同学。”西谷夕颤巍巍地说，“能不能在你每次讲完类似今天的这种话后，给我点时间缓冲下。”
九里绘点点头：“好。”
听罢西谷夕使劲捂住了脸。
啊啊啊啊——！那种事情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你在排球场上的身影曾让我留恋不已”，现在又来了一个“请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像迷上你一样迷上排球吧”，现在的粉丝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或许只有九里同学会……
西谷夕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想歪，放下遮脸的手，九里绘一脸正直的表情近在眼前，更加让他确信了内心的观点。
害羞什么的都是他的问题啦，什么dokidoki的滤镜，压根没有存在过！
他绝对不可以亵渎九里同学对自己打排球的欣赏！
*
傍晚，社区体育馆。
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校园内基本都有自带的运动场馆，所以会经常踏足这里的多数为成年人。
互换了身体的西谷夕和九里绘兴致高昂地走进室内，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豪迈的音量从馆的最里头传到最外头。
是来自年长女性们组成的“阿姨排球队”（自称），她们十分热情地挥手招呼：“西谷小子，今天也来打排球啊！”
“……”呆在西谷壳子里的九里绘创出了一秒六个假动作的历史新高。
她用焦急的眼神同西谷夕本人交流：【怎么办？我不认识她们，该怎么回答？】
西谷夕一秒眨了六次眼，试图传达：【不要慌，问题不大（翻译：他也不知道，可是他必须要当站出来的那一个！）——总之，放心交给我！！】
清秀的黑发女孩礼貌地举起右手：“阿姨！今天西谷同学他嗓子痛，身体不舒服，就由我来加入你们好了！”
说罢，“她”习惯性扬起了浅浅的笑容…想起了九里绘的叮嘱奋力把嘴角给压下去，神态一度显得特别抽象。
九里绘：盯——
西谷夕赶紧抬手遮住奇怪的表情，一话两用：“……我会努力的。”
阿姨排球队的队员们面面相觑，随即朝他们大方地笑了笑：“好啊，热烈欢迎。”
“话说我们有多久没有新人加入了？还是精力充沛的小女孩～”
得到了允许后，西谷去换衣地点翻出了他的护具套装。
不论是身高还是体型，西谷夕和九里绘的外形看起来都极为接近，同样尺码的护具试戴起来适配良好。
“请多指教！”他戴完右臂上的护肘。
九里绘嘴里咀嚼口香糖，望着他热身的背影慢悠悠地发呆。
“西谷同学原本的身高是多少？”她问。
西谷夕愣了一下，刚到嘴边的数字下意识改为：“啊…160！”
其实是159。他心虚得挪开视线，在粉丝面前强撑最后的倔强。
九里绘没发现问题，她信以为真，自顾自地说：“我的身高是159.6cm。”
真实身高159.3cm的西谷夕感觉心咯噔了一下。
临时谎报身高夺得的胜利并不长久，西谷夕闭目握拳，全身上下连脚趾都在用力……
内心呐喊：长高啊！快点长高啊我的身体——！
哦不对，他现在是在九里同学的身体里。
“西谷同学很高啊。”九里绘真心实意地说，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在她的观念下，比她高的人都能这样夸，高多少无所谓，不受任何标准的束缚，只参考她的“九里绘”式标准。
就在西谷夕快要做完热身准备的时候，九里绘才意识到一个被两人长期忽视的问题。
西谷要打排球——应该特指西谷夕的“身体” “灵魂”，缺一不可。
然而现在全都只有一半“散件”。
碰巧西谷夕问道：“九里同学以前打过排球吗？”
“打过一点点，只会向上垫球和对墙垫球……”九里绘思考，“除此之外技术都很烂，非常烂。”
“但我想试一试。”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率先让身体动起来。
行动力超强地原地做起拉伸运动，九里绘说：“麻烦西谷同学暂时帮忙当一下，扔球的。”
九里绘对和排球有关的专有名词一概不知，别说初学者了，连大多数观众都不如。
但这不妨碍她一有某个念头就立即动身，投入到实践。
“先试一次。”九里绘竖起左手的食指，商量道，“说不定…作为没怎么打过排球的我，身体会先动起来。”
面对没见过、没接触过的事物，九里绘常常会觉得心痒痒，不去碰两下浑身难受。
别管那些聪明人总结出的技巧了，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呢？
不试试的话，该何从知晓“身体互换”会不会附带些奇妙的连锁反应？
唇边有些干涩，九里绘舔了舔嘴角，将目光锁定在西谷夕手里的排球。
“可以模拟一下你救球时的场景吗？”
兴许是注意到那股锐利的视线，西谷夕安静了下来。
下巴微微抬起，举高托球的手臂。
他没有片刻的迟疑，当即用眼丈量完两人的站位距离和附近的环境，往后跑了一小段，转身调整角度，抛球…猛地扣向九里绘身旁的墙壁。
虽说是自由人比赛中用不到的技能，但他好歹是会扣球的啊。
在飞出的排球砸出前，西谷夕懵了一下，成功把自己惊成了苍白的纸片小人。
坏了，九里同学刚说“没怎么打过排球”，他就下意识直接出手了！
人数不够时，靠砸墙的反弹来训练网前救球……这种事也完全忘记解释了！
——总而言之，排球是无论条件多么恶劣，都要接住的东西对吧。
回弹的排球飞出了一个偏低斜的角度，九里绘弯曲膝盖，把全身的重心沉向地面。
忽然间，直觉告诉她光这点应该不够，为了尽快冲到落球点，必须要脚尖跟着发力……
她感觉到自己的脚后跟正在抬离地面。
九里绘不了解接球的诀窍要领，只能凭记忆中西谷夕接球刹那间的动作，往回推测比较合适的姿势。
上述的步骤仅发生在转瞬间，没时间顾虑其它，腿必须先动起来。
因为发力点在脚尖，身体很快地调整到了前倾的姿势，弓腰、摆腿、快速冲出。
察觉到球的高度不够，眼看就要落地，刚夹紧双臂的九里绘大脑一片空白，她松开手指，朝最远距离伸出右臂。
拳头敲到地面的同时，指侧传来了排球的触感。
——然后排球就以无比灾难、几乎和地面平行的角度飞了出去，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九里绘更加灾难地跌了一跤，排球超级门外汉的原形毕露。
就算继承了打排球的身体，没有会打排球的灵魂，果然还是做不好啊。
“九里同学——”西谷夕从苍白纸片人的状态转变成了世界名画·呐喊。
九里绘平躺在地上，望天，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抱歉，是我太弱小了，没有力量。”
“请去参加你的特训吧，西谷同学，不用在意我。”
*
终于把西谷劝走后，九里绘找了个不会干扰他的角落，独自练习排球。
“其实我觉得，你把手臂往上抬一些，别让击球点太靠下，避免手臂过早碰到球，球就不会往前飞出去了。”一个陌生男生的嗓音在旁边很自然地响起。
闻言，九里绘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反馈：“…好，谢谢。”
她看过去，顿时肃然起敬：“你会打排球吗？”
“嘛…也不算会吧。”棕发男孩放下游戏机，摸了摸头，“我姐姐会打排球，她找不到同好，从小就爱边打边给我灌输排球方面的内容……所以大致懂些理论。”
“足够了。”九里绘了然地评价。
男孩：？
“那么，烦请你在看我练球时多多关照？”九里绘的词汇量不足，为表诚意，她补充道，“拜托你了，小孩哥，结束请你吃冰棍。”
棕发男孩跳起来：“谁是小孩啊！…慢着槽点不在这，不要给刚认识的陌生人随便起绰号啊！”
她面不改色地收下批评，可死性不改：“我的名字是九——”
完蛋，差点忘了互换身体的事。
九里绘：“不告诉你。”
“……自我介绍还能暂停？是怕我找上门吗？”棕发男孩无奈道，“算了，我叫中尾莲，国中三年级。”
九里绘略感意外：“不是小学生啊？”
中尾莲气得炸毛：“你才是小学生，我只是晚发育！”
九里绘指了指远处：“可是你比我和西…九里绘都要矮上一点。”
叫自己名字的感觉好奇怪，不过已经慢慢习惯了。
“够了你还是练球吧，冰棍我要芒果口味的。”中尾莲崩溃地放弃和她对峙，骂骂咧咧地担任起临时顾问。
……
“话说回来，那个跟你一道来的女生是自由人啊。”
“嗯。”
“她是自由球员，你呢？”
排球从右斜方飞了出去，弹到了别的地方，九里绘没有冲上去抢救，而是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
吵闹的社区体育馆内，她安静的身影在灯光下未动分毫。
半晌后，九里绘按了按侧颈，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恍然：“我的什么？”
“你的反射弧长到天上去了吗？”
吐槽完毕，中尾莲说：“既然你不擅长接球，发球、扣球、拦网…总有一个位置是属于你的吧？”
九里绘内心遭受一万点重击，默默地移开视线：“……”
可恶，不只是接球，其他的方面也很差，她勉强是个初学者。
至于位置……选定了位置，也就意味着成为多人团队竞技中的一员。
九里绘当然没有忘记这点，只是觉得团队这两个字与她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因为她从不属于任何一支队伍，就跟她国中社团的情况相似。
更确切一点来说，是队伍里不存在属于她的位置。
“不会有的。”
中尾莲：“哈？人怎么可能会没有——”
注意到九里绘的表情，中尾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好意思，我忘了猜初学者的可能性了。”
认为自己先犯了错，歉意使得中尾莲的态度一下子收敛了不少，甚至有些拘束地表示：“如果想学打排球的话，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晚。”
“不用太着急去训练。”中尾莲挠了挠头，“可以先去掌握点理论知识再进入实际操作阶段。”
九里绘接受了他的建议：“好，多谢。”
*
天色暗得很快，送别了小孩哥，一个新奇的想法映入九里绘的脑海。
她赶回“阿姨排球队”的球网附近，继续观摩比赛。
中间休息的时候，西谷夕看见她的到来，兴奋地冲到旁边。
他喊：“九……西谷同学！”
够了，这种叫自己名字的闹剧何时才能结束。
九里绘跳过称呼话题，也无视了西谷夕用她的脸摆出的ooc表情，关心地问道：“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没有让你减轻运动量的意思，是想问问打排球的适应性。”
西谷夕低头陷入思索，他之前完全没考虑过，临时想了一下：“没有！”
九里绘：“真是神奇……没事了，我会看完你的训练。”
所以果然和身体比起来，还是灵魂更胜一筹吗？
假设在身高体重都几乎没有差别的前提条件下，西谷夕用她的身体适应打排球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
这时，西谷夕和阿姨们说了两句话，然后立马转过头，朝她的方向自信地竖起三根手指。
三？
九里绘虽然不理解，但也比出三根手指回应：三什么？用三分钟就能调整好状态吗？那好厉害。
事实却并非如此，西谷夕将用行动阐明这一点。
不是三分钟…也不至于三秒那么变态，也不是三个球。
而是三步。
依次是：做出舒服的重心下沉姿势，翻起的掌心伸直手臂，对飞来的排球摆出应对的“平台”。
“咚！”接到了。
适应性在身体都未能注意到的某个角落快速充盈。
西谷夕只是普普通通地完成了他数以万计的接球中的一次，落在九里绘眼里，份量却截然不同。
在她看来，灵魂与躯壳的同步率在一瞬间拉满，她的心跳声与接球时发出的声响严丝合缝地重叠到一起。
九里绘：“好帅！”酷炫到爆炸了。
他是西谷夕，错误的外表让她有一刹那误以为是在看自己。
但再怎么说，那都是西谷夕做到的……等等。
不知为何，九里绘的脑海中浮现出中尾莲的一段话，和那道背影渐渐重合：
【如果想学打排球的话，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晚。】
……
因此，她也可以。
我上一次正经打排球好像是差不多七年前的事了，后面就再也没喊到过那么多人。
上的高中没人管排球，只能灰溜溜地转去打乒乓。
开始写这篇文的时候，顺便捡起了老本行，正如倒数第三段说的那样。
【如果想学……的话，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晚。】
第9章 0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