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棠阁内，两人依旧浓情妾意，好不快活，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顶的瓦檐少了一块。
裴攸被他牵着去做“积德事”，没成想暴君竟带着她“飞”上了梨棠阁的屋顶，他拿开屋顶上的一块砖瓦，示意她去看。
她本就觉得疑惑，不是说去做积德事吗，怎么会做到静妃的屋顶上，她顺着那片瓦挪开的地方去看，一看不得了，春光乍泄，竟是在行欢好之事，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静妃是皇帝的女人，在她身上的那名男子是白日里见到的少年将军遥凌期，她顿感羞愧，忍不住朝身旁的人压低声音骂了一句“缺德鬼”。
魏昱将那片砖瓦放回原处，带上裴攸“飞”回了百花间屋顶上。
裴攸有些气道：“你怎么死了还总干缺德事，还拉我一起。”
魏昱望着她，眸子里似是一片无声的海：“那你说说我都干了什么缺德事。”
裴攸也不怕他，毕竟都死了，众鬼平等，她慢声说道：“你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弑父杀兄，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才坐到帝王宝座上，别人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你一个不爽还要杀人家祭天，你干的缺德事数都数不完。”
“你知道吗，凭你今天的这些话,我可以诛了你的九族，再杀你千次万次。”声音冰凉，刺骨凛冽。
“那你不是也死了吗？”
魏昱没回答她的话，转而换了一个问题：“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吗？”
裴攸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是，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一开始说喜欢你也是因为怕你杀了我，那些甜言蜜语也都是哄你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眼前人说的话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边，本以为会掀起腥风血雨，但平静的出奇，静静的夜空下，裴攸听到一句话，却足以掀起波澜。
“我知道。”
裴攸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刚想说些什么，被身旁的人带着又“飞”了下去。
他的声音温和，缓缓对她说道：“睡吧。”说完，自顾自的走进了房间里。
裴攸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狠狠掐了自己两下，不是做梦，她当面骂了暴君，说了他的坏话，还把自己合盘拖出，他刚刚说的株连九族，杀自己千次万次，自己这辈子算是走到头了。
她慌忙打开门，跪在他的门前，声音恳切：“陛下，臣妾刚才所说所做，全由臣妾一人承担，臣妾恳请陛下放过臣妾的家人。”
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夜色浓重，裴攸觉得自己真的是死到临头了，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却不知道是不是心死了，她瘫在床上，麻木的。
百花间的正房里，他没睡，屋内没点上蜡烛，暗极了，他坐在榻上，刚才那人说的话落在他的耳边，原来一直被人骗也没什么不好，刚才她说的那些他竟也希望是假的。
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亲耳听到的那一刻，心竟也停了一刻。
不，她骗了他，她该死，所有骗了他的人都该死，也包括她。
梦里，裴攸又见到了那日的仙人，那仙人明显没有上次着急，竟还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
岑阳长老问道：“你为何还不动手啊？他多活一日,危险便多一分。”
裴攸平静答道：“仙人，你另找他人吧，我也活不久了，这拯救苍生的任务我做不到。”
岑阳长老略显急色，却不曾表露在脸上：“你一定可以，苍生的性命交在你的手中，这是天道的选择，你不能放弃。”
裴攸正色回答道：“我不信这世上有神仙，也不信天道，我只是想保护好我身边的人，至于其他的天下苍生，与我无关。”
话已至此，那仙人消失在原地。
岑阳山，众人等着岑阳长老醒来，一身绿仙衣的岑阳长老睁开眼睛，面露愁色：“她竟是不肯杀了那魔头。”
身旁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有了些主意……
第二日，天公不作美，竟是下了好大的雨，众人本就心思各异，也无心赏景，决定先行回宫。
魏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叫裴攸跟他同乘一车。
马车上，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冷极了。
裴攸慢慢靠近他，语气温和：“陛下，臣妾给您倒杯热茶吧。”
魏昱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但也在没其它动作，他接过她的热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明明是热茶，却始终是凉的，就如今日的雨一般，苦涩极了，也凉极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声音温润，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生惧意。
“朕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要哪天死，你自己决定。”
裴攸慌忙跪地，心里闪过了一万个回答，但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毫不沾边。
“陛下，臣妾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生生世世，都不愿离开陛下，陛下活着一日，臣妾仍舍不得离去。”
“那你是想拉着我一起死了？”
“臣妾并非此意，只是舍不得陛下。”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爱骗人。”
裴攸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是船到桥头自然沉了，本已在心中挑好了赴死的日期，却又听见面前的人开口道：“我可以先留你一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陛下，您无论说什么我都答应。”
“你以后不能再对我说谎，你说一次，我就杀你一个亲人，要是到最后他们都死光了，我就杀了你。”
“谢陛下。”心中虽有些不舒服，但这是现下最好的办法，总得先活下去。
魏昱说不清楚对她是什么感觉，明明已经准备杀了她，杀了这个骗子，可又见到她，竟会不舍，他有些看不懂自己。
骗了自己这么多，她本来就该死的，他可不信骗子会真诚待人，毕竟真心这种东西，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他不信。
窗外的雨小了不少，马车里，遥凌期强压下心中的念想，他的妻子姜燕雪已去多年，但心中始终难以忘却，有时候他恨不能直接就随她去了，可他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事情未做，他便不能死。
遥看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姜燕雪的笑容一如浮现在眼前，就如当年一样，即使所有人都否定他，看不起他，姜燕雪总是站在她这一边，就像雨后初晴见到的阳光那般美好，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想着想着，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雨水，有温度的，大概是泪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姜燕雪看到他这样定会来安慰他的，但她现在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但是没关系，这些就快结束了。
雨停了，马车已行至宫门前，妃子各自回宫去，遥凌期被陛下安排住在宫中，，等到五日后的宫宴一过，再出宫回他的将军府。
原阳关附近，马车里的女子面色惨白，但也难掩姿容，颇有一种凄清之美。
站在一旁的男子见医官出去，对榻上的人略有威胁道：“公主殿下，国主派您来大魏是来和亲换取两国和平的，您不为了自己想想，也要为了我邬国子民想想，您要是再寻死，死的可不就是一个小小婢子了。”
榻上的人虚弱的不行，心中气极，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男子微微一笑，向下人吩咐道：“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