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臾

吾欲孤去天不遂,亲未亲而离又离,行在歧途苦无岸,繁华盛地不愈檀

---唐檀

葬魂川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便是这般望着,亦叫人心中生惧。

方圆百里,无一活物,除却风声,不闻其他。

之前,她因为贪吃,落入一只狼妖手中,那狼妖便想将她扔入葬魂川。

若无身旁这只灵狐相救,她早已是川中怨灵。

乱魄形似人眼,中间部分如沾了血的玉石般,透亮阴邪。

乱魄所照之处,色彩皆失,一片黑白。

异常之景,令她几分退缩,连忙掩其气息,避免被人察觉。

“怎么会这样?”

灵狐上前来,劝她赶紧将乱魄放入葬魂川内。

唐檀施法将其封印,随后扔进脚下深渊。

灵狐这才向她解释:“这一半乱魄之上,你娘亲施了封印,另一半镇于天阙,两方压制,如废石般,不必担心”

唐檀听时,坐下身来,几分感叹:“这样都有如此威力,若解开封印,威力不敢想象”

灵狐望向深渊,说起从前:“传闻阴琊炼制此物,是将活人精魂,生生抽去,那些人死后,怨气不散,难以控制,为解此难,他四方苦寻,觅得一位圣女,以其血为祭,将怨气聚集一处,由此,邪物现世,世间不宁,直至百年前,你父母携众修仙者,击退阴琊,封印乱魄,才有如今安宁”

唐檀几分不解,手指来回擦拭鼻尖儿,道出心中疑问:“圣女?碎天谷圣女?不对啊,那时没有天罚,亦无圣女啊,不是说碎天谷有人参与炼制此物,才有神罚,莫非那位圣女,来自碎天谷?”

若真如此,那百年前的碎天谷,是何存在,难道竟与神有关。

未免太不可思议。

唐檀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她起身随便拍拍,踌躇片刻,提步向前。

临走时,她从腰间掏出几片透明晶片,与落叶形状相似,晶片之上刻有狐像。

灵狐接过,失望落寞:“阿檀,你要离开了吗”

唐檀蹲下身,抱起灵狐,叮嘱道:“小狐狸,你呢就这儿好好守着乱魄,日后它可就是我的护身符”

她说时拿起晶片:“在这晶片之上,写下你想说的话,天涯海角,我都能收到”

灵狐看向她颈间,一朵将要绽放的昙花,隐隐而现。

待花开之际,便是她寿尽之时。

异化之人,身上都会出现各种花印,花绽放时,死路一条。

这些年她寻各种奇珍异宝压制异化,到如今,已是天神眷顾。

她已时日无多,此一别后,还有再见之机吗?

唐檀宠溺的摸摸灵狐脑袋,起身挥手远去。

灵狐向前几步,眼中尽是不舍:“阿檀,愿你赏遍世间繁华,寻到爱你之人,短暂一生,不留遗憾”

……

千臾村

唐檀一路跋山涉水,经过多地,飞鸟为伴,以天为被地为床,好不自在。

逍遥几日过后,来到一处。

向前望去,不见一人身影,荒凉安静。

“千臾村”,她又向前几十米,看到个木门,上面刻着几字。

这种怪地,倒是第一次见。

她当即起意,大胆前去。

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一人。

走近一看,还是个女子。

一副乞丐打扮,脸上脏兮兮的,双眸黑亮,一见到她,面露惊恐,一把拉着她蹲下:“你怎么站着,小心被它们瞧见”

唐檀满是疑惑,这前前后后,哪儿有一个人影。

她又来回瞧望几眼,询问她:“你是这村子里的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

“它们都在看着我们啊”,她弱弱一句,叫人心底生怵。

“他们?他们是谁”

她问后,眼前女子向前指去,好心劝她:“姑娘,你还是赶紧走吧,这里不干净”

太阳已经落山,此时离去,今晚便要露宿荒野,不如先去村子里将就一晚。

她两眼一转,胡编乱造起来:“不行,我得罪了人,有仇家追杀,若是被人撞上,定死路一条”

此番言语,不全是捏造。

她盗走乱魄,莫说碎天谷,恐怕已是人尽皆知之事。

多年以来,天阙与碎天谷常有联络,天劫再现,天阙定会派人前来,一探究竟。

离开碎天谷前,天火被一击即碎,出手之人,应是来自天阙。

此前此后,她已成某些人心头挂念之人。

无奈之下,那女子只能带她进村。

“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沈璧棠”

途中两人一问一答,简单交谈。

据沈璧棠所言,她在此处,待了不足一月。

地上身影渐移,愈发醒目,弯月高悬,恍惚间,又多几分诡异。

进了村子,所见所闻,令她目瞪口呆。

行走的妖,爬行的人。

沈璧棠不知何时俯在地上,默默爬行。

唐檀不明所以,拽住她脚,小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沈璧棠做了一个‘嘘’的手指,示意她向前看去:“看见前面那些趴着走路的人没”

她忙点点头。

接着,沈璧棠又言:“看他们的脚”

唐檀目光下移,发现那些爬行之人,竟都被砍了足。

一年前,村中有人外出砍柴,猎了一只幼虎,后将幼虎扒皮食肉,后来不久,遭到了报复,整个村子的人,成了妖随意猎杀的奴隶。

听她道来,唐檀倒觉得有趣:“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妖呢”

眼前走过一只,蛇首人身,披着衣衫,身姿婀娜,走起路来韵味十足。

向前望去,一只蛛妖,身后蛛丝不断,摆动着黑色赤足,拖着几人,向一洞穴行去。

怪不得方才来时,外面那般荒凉。

她跟着沈璧棠,来到一藏身之处。

仔细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两人才敢直起腰来。

此处之前应是个客栈,如今人去楼空,破败脏乱。

她来回打量,视线下移,发现地上竟还躺着一人。

注意到她视线,沈璧棠赶忙挡在她身前。

“这位是你的......夫君?”,她试探问道。

听到这话,沈璧棠连忙挥手,甚至不敢正眼再看躺着的那人,生怕他闻此言:“不是不是,是……是他受了伤,我……”

“哦,你正好美救英雄是不是”

唐檀狡黠一笑,故意打趣,沈璧棠急的快要哭出来。

唐檀得逞一笑,蹲下查看:“他哪儿受伤了呀,我瞧瞧”

只是未碰到人,便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处痛意袭来。

“这么大力气?”,唐檀心里嘀咕一句。

转眸看去,躺着的那人,眼神冰冷,警惕的看着她。

“霍少侠,你醒了”

沈璧棠喜出望外,将人扶坐起。

“她是谁?”

他盯着唐檀,问身旁人。

沈璧棠看两人剑拔弩张,忙忙解释,且介绍了对方身份。

此人名唤霍权,身受重伤,得沈璧棠相救,在此疗伤。

至于其来历,身份,沈璧棠亦一概不知。

唐檀撅着嘴,若有所思的点头。

随后她行至一处,观察外面。

此处倒是隐秘,方才那些行为诡异的妖怪,寻不到此。

唐檀寻了一处坐下,打听起这里的事。

只是未说几句,外面竟传来他人声音。

她与霍权受惊起身,目光凌厉,躲到一处,向外望去。

来人此举,吓到了沈璧棠,她万分不解的看向两人。

唐檀嫌恶的瞪了一眼霍权,遂向沈璧棠言:“定是仇家,你去,赶走他”

“我?”

沈璧棠一脸为难,犹豫不决。

“快去啊”,唐檀不耐烦,又催促一句。

待她出门,一旁的霍权迫不及待的开口:“怎么,做贼心虚啊”

唐檀不屑一哼,爽快应答:“对啊”

没想到她如此直言,霍权被噎的无言以对。

唐檀上下打量,此人打扮倒与外面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眸子黝黑,身材壮挺,像习武之人。

眉间有疤,虽显眼,却不算丑陋,举止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霍权目不转睛,直至唐檀打量完,目光与他相汇。

唐檀翻个白眼儿,向外瞧去。

寻来此处之人,手中握剑,举止投足间,雅如仙人。

一身青衣,衣上云纹若隐若现,青丝束起,发间丝带随风飘起,如人般动人心弦,腰间玉佩随他身影摇摆,面若冠玉,双眸若辰,似笑非笑,娴雅间透着些许清冷。

反观沈璧棠,被迫出去挡人去路,不适且慌乱。

远远看去,两人相对而立,极致的不和谐。

来人俯身,禀明身份:“姑娘,在下天阙山弟子唐泺,初到此处,不知可否留宿一晚”

“唐泺?”

唐檀念叨一句,心中顿感不妙。

没想到这么快就追来了。

这村子里有妖行事,他断然不会视而不见,定有帮手。

唐檀心中忧虑,再度看向外面,只见沈璧棠低着头,声音细小:“实在抱歉,此处不便留人,少侠另寻他处吧”

此时,里面二人已绕至后门处,准备逃去。

然而未行几步,有一人猛的现身,唐檀被吓的心跳不止。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掌震了进去。

紧接着,那人大摇大摆的进来,俯看地上两人:“天色已晚,二位这是要去同那些妖杀人作乐不成”

唐檀闻声望去,眼前之人,一身黑衣,身材修长,双手抱胸,神气得意,眉眼间可见的自信与张扬,面容俊逸,额前碎发,更添几分英气。

这么大动静,惊动了前面两人,再起身时,几人聚在一处,面面相觑。

她站起身,看着擦破皮的手,气不打一处来,怒吼方才动手之人:“你神经病啊,推我干什么”

“没把你杀了都算轻的”,那人毫不客气,又上前一步,上下扫视她,眼里尽是嫌弃,后伸手要道:“东西呢,交出来”

唐檀一愣,瞬间明白他说的什么东西。

她立马有了气势,嚣张的笑出声,手臂挥过,推开眼前人:“怎么,你也想要那东西啊,告诉你,想知道东西在那儿,下辈子吧你”

“你……”

“萧澍”

唐泺及时出声提醒。

萧澍咬牙切齿,收回指着她的手,行至一旁,冷眼相待。

唐檀慢慢转身,唐泺面容映入眼帘的瞬间,她气焰弱了几分。

十几年来,于她而言,这个哥哥只存在他人的只言片语之中。

年少时她曾想过,若见到父亲和哥哥,定会欣喜万分。

只可惜,想象中的一切,终究是虚无缥缈的,它也许会出现,但绝不会如预料般出现。

譬如此时此刻,他们相对而立,眼中拥有彼此。

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心中牵念过彼此。

却是不同立场,不同目的。

他想要的是天下安宁。

她渴求的是片刻呵护。

唐泺眼含柔情,呼吸随心情而几分紧张。

他向前几步,酝酿片刻,欲言时,唐檀当即退后,冷漠疏离。

“天阙还真是大费周章,派你亲自前来,看来这些年你学了不少本领啊,那么厉害的天火,说挡便挡了”

唐泺立马低头,掩去失落,后笑容以对,轻声细语:“妹妹流落多年,受苦了”

唐檀嗤笑一声,不领他这口头好意:“既知我受苦了,便给我点儿银子,放我离去,我定然会感激万分的”

一旁闲听的萧澍哼笑出声,万没想到世上竟有此等无耻之徒。

唐檀一眼瞥去,两人目光交汇,恨不得将对方给碎尸万段。

唐泺从腰间掏出钱袋,递于唐檀身前,唐檀些许错愕,后忙忙接过,只是唐泺接下来的话,令她大失所望:“妹妹要银子,自是给得,不过妹妹得跟我回天阙,爹很想见你”

唐檀极度的不耐烦,没有应声,只默默收起银子。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一旁默默看戏的沈璧棠和霍权。

霍权先前本就有伤,如今被萧澍所伤,得沈璧棠扶着才能站得住。

看他惨样儿,唐檀嘴角扬起,只觉好笑。

萧澍来回几眼,目光最终落在沈璧棠身上,问起村中之事。

沈璧棠只将先前所言,复述一遍。

她言尽之际,霍权却反问之:“沈姑娘,你之前不是说,你不久前才到千臾村的吗”

此言一出,萧澍便又紧盯着沈璧棠。

沈璧棠一阵干笑,点头承认:“我生在汶襄,自幼丧亲,四处流浪,先前被人掳走,逃出后便来到千臾村,直到现在”

若是假的便罢,若是真的,她倒真是悲惨。

唐檀心生怜悯。

随后萧澍说起他所见所闻。

为祸行凶的妖,已被全部收服,囚在一处。

只是可怜了那些贫苦百姓,落下一生残疾。

几人正言时,外面又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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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吟
连载中三枝鱼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