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夫夫夜谈

温让预料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没有显露出意外的神情。

“丁大人不愿冒险举荐,温某完全可以理解。”

丁斯时也不是一个蠢笨的人,若是温让今夜夺魁只是想争取一个举荐的机会,那无论是哪个礼制官调查清楚了他的身份,给出的答案都将是否定的。

“温公子既然不是来争取引荐名额,那就是别有所求了。”

温让也没有跟丁斯时拐弯抹角的打算,两个人的交谈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

“温某知晓人人都不愿意引火烧身的道理,关于我温氏蒙受冤屈这件事,温某会自己去处理,并不想牵连丁大人。”

温让补充道:“宜州偏僻,当地四处都不通达,温某想要传授制灯技艺给当地百姓,这样人人都能有条谋生之路,也能让宜州发展起来,何乐而不为?”

丁斯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温让发誓,他从那个眼神中看到了以下几段丁大人未说出口的句子。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其实我们也算是半斤八两,我不懂世态炎凉,而你不知天高地厚。”

“但凡有盘花生米,你都不能喝得这么高。”

“我说怎么今夜月朗风清没有下雨,原来是你闹出来的无语。”

丁斯时看了看不远处的夫人,心情勉强算是好些了。

“温公子既然言说要扶持宜州,那此时此刻又为何要出现在抚州?”

温让应答流畅:“抚州比之宜州富饶,商市便利通达,温某想着若要让宜州脱离困顿,有几处问题是避免不了的。

“其一,要想传授技艺,需得置办合适的院子用以教学,首先就得需要本钱,而温家暂时也拿不出这样多的钱财,所以温某来到宜州寻求商机。”

“其二,抚州虽说物产丰富,但今日温某携妻四处拜谒,也发现了这里货物堆积滞留的景象,这便是供大于求所引起的结果。”

“且抚州多是纸帛生意,富商不是买卖布料,便是制作宣纸,大量的货物积仓,想必对于那些商人也是一桩麻烦的事。”

“可若是抚州肯做宜州的支撑,宜州的花灯技艺一旦昌盛,抚州之内纸帛积压在仓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其三,宜州别的没有,就是风水好,刚到的那几日温某有心去四周转了转,发现温暖又潮湿的土壤环境适宜栽种绿竹,向阳的地方也适合桑树生长,制作花灯需要木料,而纸帛的由来也需要原材料,若是两州能够相互扶持,互惠互利,便可促成双赢的局面。”

丁斯时听到这番有条不紊的言语后难免惊奇:“从未听温老爷子提起过温公子善于经商。”

听到此处,温让老实交代道:“温某不擅此道,这是今夜同我家夫人闲聊时,他告诉我的。”

丁斯时更为意外:“温少夫人出身商贾之家?”

温让说及夫人总是眼中含笑,“嗯,姜家行商,我家夫人耳濡目染又天资聪慧,所以学了不少。”

丁斯时瞧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妻管严。

既是忙着带自家娇弱不能自理的夫人回家休息,也出自于对合作需要时间考量的缘故。

丁斯时起身对温让掬礼道:“明日丁某会在官府择选手艺人,若温公子无事,不如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害,点我呢,温让内心一片无奈。

这哪里是请温让去当面试官这么简单,分明就是打着助力的幌子,主要面试一下温让的手艺。

二人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客套话。

温让:“丁大人放心,温某明日定当如约而至。”

丁斯时正事也不谈了急匆匆过来时正好听见夫人说的那句话。

眼中的着急情绪顿时便被委屈覆满,当然这一点只有丁夫人这样天赋异禀的人看出来了。

同温氏夫夫告别后,丁夫人被丁斯时既强硬又小心地抱进马车后,暗道大事不好,正想解释一下刚才的话。

丁斯时略显低落的声音便喃喃在耳边:“做不做得了我的主,夫人还不知道吗?”

“哪件事我没有听你的呀……”

丁夫人小声抱怨道:“你不许我出门,不许我去热闹的地方,今夜不也是我求着你,你才同意我来看花灯竞选的吗……”

丁斯时听见夫人软软的语调,轻轻地控着她微微仰首,温温柔柔地贴上唇瓣尝了一番,分离时瞧明夫人蒙着水雾似是被欺负很了得眼神,又没禁得住诱惑,浅浅地啄了几下。

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夫人团在怀中,低声嗓音解释道:“夫人娇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想先养好夫人的身子,再同你白头偕老。”

说到这里丁斯时又满是无可奈何。

“我从来都没有计较过夫人瞒着我偷溜出去的事,以为这已经是足够包容了,却不知在夫人心里,居然觉得自己做不了我的主。”

事实上,在丁夫人还是叶小姐时,除了确实容易生病了些,所有人都并不觉得她能被归于娇弱那一类。

在成婚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丁斯时给府中所有人都洗脑的缘故,丁家上到祖父公婆,下到杂扫婆子,都一致地认为丁夫人是盏美人灯。

丁夫人好笑道:“我不那样说,若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万事都听从我的意见,那左一个要送礼,右一个要帮忙,这我可怎么应付?”

丁斯时想了想众人缠着自家夫人的场面,微微拧起了眉。

“应付不了就别应付,管他什么来路,一并拦下,让门口的守卫通通来禀报我就是。”

丁夫人知道郎君将自己看得很紧,却并不觉得被束缚,反而能更感受到丁斯时的万般珍重。

但郎君又矛盾得很,一面精心养护,简直将自己看得比命根子还重。

可有的时候,他又一点都不克制,折腾得自己好几日都只能静养在床。

丁夫人就这么想着想着,又被黏人的郎君含着唇瓣厮磨了一会儿。

“今日夫人高兴了,那我也要讨个甜头尝尝。”

腰段被收揽得更紧,正巧马车也停了下来,丁斯时将夫人团在怀中,抱着进了府邸。

回到客栈时已经很晚了,姜礼正沐浴好想要睡下。

却发现温让站在房外瞧着月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礼低低地唤了一声,“少爷,您还不休息吗?”

温让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这一声。

“我今晚好像是不是被夫人亲了一口?”

“被自家夫人亲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温让内心已经开始天人交战,因为今夜的一个吻。

他觉得有些迷茫,穿越过来的时候,姜礼就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小郎君了。

因为姜礼不愿意和离,温让一是觉得愧疚,二是因着责任,想要好好地同他生活在一起。

所以他想尽办法去同姜礼拉近彼此距离,以夫君的身份护着姜礼能够过得不那么艰难,这都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到的。

温让承诺过,会敬姜礼。

可他也说过,要爱姜礼。

唇角似乎还记着那个轻若花瓣的触感。

“姜礼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让被一只他觉得很可爱的小兔子亲了,可他却并没有一丝丝的开心。

“我才来了多久,姜礼怎么可能会对我动心。”

“我今晚是不是勉强了他做不喜欢的事。”

“那你喜欢他吗?”

温让思虑了片刻,又在内心回答:“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什么时候又突然离开这里。”

“若我回去了,姜礼又该如何自处呢?”

最后温让没有得出结论,他开始思念现代,担心家中的长辈因为牵挂他而生病。

可是姜礼太过敏锐了,他开始思考今夜哪里说错了话,哪里做错了事让郎君不高兴。

思来想去,他为自己过于大胆的举动而无措,甚至到了着急的地步。

他就穿着一身单衣,小心地靠近温让,想要拉拉郎君的手却又顿住了动作。

“少爷开开玩笑而已,是姜礼不懂事,冒犯了您,抱歉……”

温让回头见他穿得这样单薄,脑子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就已经自觉地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姜礼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想勾住郎君的脖子,却又被生生地克制住了。

被轻轻地放在床上,温让蹲身想要为他脱下鞋袜,姜礼连忙躲闪:“不用了少爷,我自己来。”

脚踝被温让一手圈住,姜礼挣扎不得,又害怕再胡乱动作会忤逆少爷的心意,于是不敢再动。

温让动作很快地为他除去鞋袜,随后姜礼顺着动作想要躺下,却又被温让拉住。

他细致地将每处都盖得密不透风,用被子将姜礼裹成一个小粽子,这才迎上姜礼疑惑的目光。

姜礼听见温让很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着话。

“小礼,如果咱们之间出现问题了,要记得及时交流,一味的道歉和躲避是解决不了任何矛盾的,也只会让彼此的误会越来越深,两人的距离渐行渐远。”

温让也脱掉鞋袜端坐在床上,不知为何有一种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今晚就是有点犹豫不定,不是你的问题。”

姜礼自然回问道:“少爷,犹豫什么?”

望着自家夫人求知欲满满的眸子,温让很难得有些骑虎难下。

可是不能逃避这话是他说的,他不能让姜礼误会是自身的错。

“今晚,你亲了我一下。”

姜礼眨巴眨巴眼睛,心道是我亲了你,你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我知道。”

温让垂头内心复杂,斟酌字句道:“我们是拜了天地的夫夫,当然做什么亲密的举动都……”

说到这里。他紧急地被自己打断了话,翻找回忆的速度比什么都快。

因为太过注重礼仪的缘故,所以温让从未试图去回忆两人肌肤之亲的场面。

好在原主和姜礼没有,温让松了一口气。

他继续说:“都可以说是天经地义,于情于理都是合乎礼法。”

姜礼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意思:“少爷是想说,要两情相悦才能亲吻吗?”

他不明白,问道:“可少爷不喜欢姜礼,为何要说让我给你机会,为何又要拿这件事当赌注?”

温让显得有些沮丧,“小礼喜欢我吗?”

“喜欢到非我不可吗?”

姜礼愣住了,“姜礼已经嫁给少爷,当然是非您不可了。”

温让的笑容泛苦,“你看,你我都是因为这段已经缔结的姻缘,才觉得彼此就应该做到亲密无间。”

“原来我也想着同你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可是就在刚才,我后悔了。”

姜礼不敢再听下去,不敢知道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后悔什么?”

可他还是问了,因为他阻止不了温让想要收回承诺的决心。

温让半强硬地让他同自己对上目光。

“原来我说,我会敬你,爱你。”

“可现在我不想只同你相敬,我想同你恩爱。”

“你别看我之前行为孟浪,其实就是太着急想让你接受我了。”

温让毫不扭捏地承认错误,态度诚恳。

“很抱歉,我忘了感情一事没有办法催熟,我也没有任何经验去经营一段姻缘。”

“一生这么长,你我可以慢慢地去了解对方。”

“我今夜想了很久很久。”

“如果你觉得我之前混账,可以不用因为嫁给了我而忍气吞声,勉强自己留在温家,我会写下放妻书还你自由,并且书写我的一切过错陈述纸上,望你日后所遇良人。”

“但如果你对我还有希望,我向你保证。”

温让不想去预设未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如果一个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报着畏惧退缩的态度,那么必将失去当下。

还没有到那一天,温让不想打着为姜礼着想的借口,然后让自己心安理得做个懦夫。

人不是只能做好一种身份。

温让在原来的世界里是尊敬长辈,家庭和睦的非遗传承人。

在云朝,温让也有家族重任需要承担,同时他还是姜礼的夫君。

人长了嘴巴,是用来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要学着商量,学着询问。

人长了耳朵,是用来聆听别人内心真实所想,要懂得尊贵,懂得理解。

人还长了心,会因为相互倾慕而逐渐贴近,是不由自主,也是情不自禁。

姜礼觉得温让眼中的语言远比他表述得更多,而他也被温让认真深情的模样吸引得挪不开眼。

“我会在你非我不可之前,做到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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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技艺哪家强?提名京都温家郎
连载中昼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