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神

今日,秋高气爽,云淡风清。

上神大人物真真儿的要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紫曈又开始琢磨打扮铃銮了。有早前龙骧的警告和上神一切从简的通传,紫曈不敢大肆铺张。

她用上好的缠枝梅纹绢纺香云纱,制成紫棠色襦衣,配上双黑重缎皮子马面裙,膝襕处用喜鹊登梅仿妆花,上下交映成趣,显得素洁大方。

给铃銮简单梳个垂桂髻,点一支珍珠白梅钗。又用香粉淡脂化一个心机裸妆,肤滑凝透,显出生机勃勃的好气色。

梳妆完毕,紫曈绕着铃銮上下端详,足足转了三大圈,才算满意地点点头。

皇宫内,辉煌气象,焕然一新。金碧瑰奇的殿宇之下,一砖一瓦皆被晨曦晕染,绽放璀璨光芒。红墙黄瓦间,错落有致地悬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笼与织锦绸带,随微风轻轻摇曳,宛如彩虹梦境。

麟德殿之内,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金线勾勒楼阁彩画,博山炉香烟缭绕,地面铺就玉砖,映照出人影绰绰,步履生辉。

殿内精心雕琢的梁柱与窗棂镶嵌珍宝,闪烁温润的光泽。殿中的每一处角落,被各式名贵花卉与翠绿盆栽点缀,既有南国的奇花异草,也有北地的苍松翠柏,花香袭人,令人心旷神怡。

宫娥们颜喜雀跃,穿梭忙碌着。帝后二人早早起身戒荤食素、沐浴更衣。

时辰将至,皇帝身着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威严中透着敬畏之光,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身旁是盛装的皇后,凤冠霞帔,容颜端庄,手持一束殊彩的仙灵之花。

他们身后,文武百官依序排列,服饰庄严,难掩欢欣神情。整个宫殿仿佛都在屏息等待着这个神圣时刻的到来。

随着一阵轻柔而怡人心魄的仙乐响起,天空泛起奇异的光彩,绚丽祥云渐渐向两旁舒卷,仿佛是天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清新与安宁。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自云层深处迸发,犹如旭日般夺目,透出纯净而神圣的光芒。这道光逐渐流转成一条璀璨的天路,从空而降,照亮了大地,连风也变得柔美。

上神身着素锦长袍现身天际,周身环绕着柔和光芒,面容慈悲而庄严,眼神深邃祥和。他的每一个步伐都引起微妙波动,如同天乐旋律悠悠,让人心生宁静与崇拜。

上神终于降临大地,整个宫殿为之颤抖,是心灵激动与欢愉的震颤。占风铎回响着悠远鸣钟,宫墙楼阁低语,迎接来自神境的尊者。飞鸟盘旋高空,奇花异草在这一刻竞相绽放,释放沁脾芬芳,庆祝这千年殊胜时刻。

众臣匍匐跪拜,帝后快步向前,揖手躬身相迎。

“维天之佑,四海承平,恭迎神祇降临。朕以天命为归,以至诚之心,接引天界之光,使神人共鉴、德泽广被。愿天神佑我国祚永昌,万世基业长青。”皇帝至诚迎接上神。

“皇帝秉承天道,仁政惠民,令苍生安乐,是上天之幸,万物之福。帝后勿须多礼,众位请起身吧。今天我步下云阶,为处理一件要案,实在无意惊扰人间安宁。”

麟德殿是皇帝专门开辟出来供这次接待用的,主要分前、中、后三殿。上神就安置在这里,可以办事、起居、会客、宴饮。

铃銮他们没想到上神只身下到真境,一个跟班也没带,真的是小范围、一切从简。

之前迎接时,他们趴在最后面,连个上神衣角也没看到,想他左不过是个白胡子老爷爷,鹤发童颜、法相庄严的,看一眼就能涤清污浊、心性纯和的那种。

不多会,婴侯宣几人觐见。龙骧、桑吉、铃銮、紫曈在前殿内小心翼翼地站着等侯。从紫檀屏风后走出来一人,三人马上揖首跪拜。

上神上前托起龙骧,对几人说:“起身看座。我这次来是为了失宝之事。我奉天帝之命寻宝。神祖宝藏,非同小可,必须寻回。我潜修太乙时曾经居住在东荒,得到豚族的照应,豚族忠诚护宝万年,现遭遇不测,我真是痛心不已。龙骧你要节哀,我们破解此案,给豚族一个交代。”

“铃銮、紫曈你们为豚族守灵超度,是积善累功的博施义举,现在铃銮又身退守山,称得上巾帼豪杰,我看好你们。诸位,此番寻宝,是天帝交办,这件事仅有我们知晓,不宜大兴风浪,不可外传,切记。”

铃銮听着上神的夸赞,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上神的压迫感太强了,而且她的命运就系于此人,太紧要了,她感觉太紧张了。

上神吩咐完,几人退下,铃銮连上神的影子也没能看到。

上神坐在宝座床上琢磨案子,婴侯站在一边,盯着铃銮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

“上神,失宝案跟那个守山人何干?需要她出力吗?”

“此事她们已经知情,都是秉性纯良之人,出力又何妨?你为什么问她?”上神扭头转向他。

“当初转山时碰上她,看她还像个苦修之士。下山再见,立时艳妆妖娆至极,哪有一点淡泊济世之相。我看她就是个表里不一、投机取巧之徒,不可轻信。”

“不要对人轻下判断。”

“我是有依据的。这世间千百年来哪有女子甘愿当守山人的?如果她谨勉无私,我敬她是女修第一典范。但是她呢,一面当着守山历事,一面又浓妆艳抹、娇态复萌,就不是心如止水的修为之人。”婴祖想起她在府衙艳丽妖娆,今天又一脸的人畜无害,几欲作呕。

“她知道上神不喜华奢,今天明显是小心梳妆,故意低调迎合。我甚至怀疑她的名字也是假的,哪有那么巧,铃銮,哼,跟上神的名字贴得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种种举动表明,她处处透着心机,肯定是冲着仙籍而来,不能如了这种人的愿。”婴侯实在是看不惯,铃銮的感觉没错,他真的很烦她。

“不要无端猜测。你不能仅凭几面之缘就草草识人,也不要对女修有任何偏见。你千年修为,怎么还这么急躁轻进?她就算有了仙籍,仍要守山,又能如何呢?大德浩普天下,福荫众生,神山首遭有了女守山人,不要因一己偏见,灭了星火之光。”

“我不是对女修士有偏见,我是对她有偏……有意见!”

“如果她能通过人王的查辨,还需要我的通关文书。的确要慎重,先不要下判断,静观其人吧。”

“……”

好不容易来一趟太邺,铃銮很想去看看师父白泽。次日卯初,天未大亮时,她来到麟德殿告假,可是三殿都不见上神和上仙。

她在揶庭内看到几个宫婢簇拥在一起,便走过去打探神仙们的下落。小宫女们未上执,都说不知道,只管围着一个老宫人,争相占卜。

她正准备去别处,老宫人拦下她,“这位姑娘,缘遇于此,不相上一面吗?”

小宫娥们拉着她,“姑娘快快留下,佟典籍料事如神,趁她休沐,机会难求呢。”“姑娘问姻缘还是吉凶?让佟典籍给你说道说道。”

铃銮想,我就是玄派名门之徒,但是算命莫算己,师父从不允许徒弟相看自身,也挺遗憾。这时,小宫娥们拉着她不让走,她索性留下,看这佟典籍怎么说。

老宫人拿过铃銮的手掌,相看一番,又仔细端详面貌,双目在铃銮的眉眼间徘徊一阵,然后说道:“姑娘,这些年可是在寻人?”

铃銮一惊,难道我寻母的急切都写在脸上了吗,还是说这位典籍确有门道?

她坦诚答道:“我在寻母亲,姑姑能算出我何时寻到吗?”

老宫人却说:“我相出,你寻的是一位男子。”

铃銮恍然大悟,双唇抿笑,“我此刻确实正寻男子。”

“不不不,姑娘心藏悠谷,情牵万里,你寻找的影踪在天悬杳冥处,亦在高堂明镜间。”然后老宫人闭上双眼,仿佛在冥想中接收启示。

她睁开眼睛,目光深远,“寻觅之途虽试炼重重,姑娘亦矢志往矣。记住,当东方夺目曙光照耀在高殿神像之上,便是你觅途的关键时刻,未来无论遇如何阻碍,都不要忘了此刻的心之所向,不然终有迂曲,得不偿失。”

铃銮想,这天悬、高堂,倒是比较贴合寻母的现实,不过老宫人又说是什么男子,“姑姑,你算到我寻的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呢?”如果她说的是男子,就有胡语之嫌了,这番话不听也罢。

“古今同贯,旦暮之间,姑娘不必纠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姑娘终会明白的。”

铃銮听得一头雾水,告别而去。

她边走边想,这老宫人一会说寻男子,一会又说不必纠结,明明就是浑说一气,还说什么料事如神,真是可笑又可气。她一定是听到我在找人,然后就在那里故弄玄虚,不听也罢。

此时,她正经过郁仪楼前,上面忽然传来声音:“你在找我吗?”铃銮从思索中猛然回神,循声看上去,跟上面人结结实实地面对面。

早天如碧海,浮云似轻舟游过,晨光斜打在五脊顶的鸳鸯瓦上,穿过瓦当和滴水的间隙,投射在那人身后。光线一道道金丝弦样疾徐闪烁,好似弹拨清音渺渺、仙乐飘飘。

不知道是朝晖耀目,还是那人英气逼人,铃銮被冲击得差点没站稳,她左脚前迈一步稳住心神,一抖机灵,顺势做了个请安礼。

“拜见上神。”

铃銮赶紧醒醒神,这次她是彻底看清上神了,要不是声音对得上,还真不敢认。难道上神的面容也是神祖所赐的吗?彷佛是更为精雕细琢的佳品。

他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剑眉入鬓,星眸生威,唇激朱,齿编贝,肌肤如晨露般晶莹。白玉簪在头顶挽起发髻,如瀑青丝在后背披散。素袍丝光似雪映银盘,一袭清辉流淌,袍摆海水纹在变幻的曙光中悠悠舞转。

他就像是晨曦初照下的雪山之巅,有冰肌玉骨的明净剔透,又似孤影寒山般的危不可攀。

他看着她,双目宛如幽深的潭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眨动间投下阴影,遮住情绪的痕迹。深邃的瞳孔却透着暮山紫的淡彩,眼中微光翕炎,就像遥远星空明灭、深海波光粼动,既温暖又遥不可及。他的眼神内敛,彷佛能在一瞬间洞察人心,又在下一刻深藏思绪,留下静谧与深沉。

铃銮心跳加速,与上神面面相对是始料未及,打得她差点人仰马翻。她之前琢磨着,遇到上神一定要表现得端庄文雅,哪知道,临到了,没有一点点防备。她刚才到处找人,逮着侍从就问,一间间屋子探看,一点也不淑静啊,他在上面肯定都看到了。

而且,一个上神没事生得这么好看干嘛,女人见了他都会芳心暗萌、心生向往,哪还能贤淑有仪。她以为龙骧就已经是人间绝色了,没想到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天上的上神形貌堪称公子世无双啊!

他在问他,她赶忙回答,“我想去探望师父白泽,他就住在京枢八十里外的雁云山,我们好些年不见。我还想找龙骧、桑吉、紫曈一起,他们一直想见我师父。”

“去吧,今日你们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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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启鸣銮
连载中旋小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