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才在这里呆了两周啊？”原定的整个暑假都要呆在这才对……妈妈是这么说的。
“不清楚。”藤原滋猜测，“说不定是美纪工作提前结束，想你了吧？”
美纪是妈妈的名字。
“好吧……”
瞥见身边人一脸黯然神伤的表情，御缘闭上嘴，加快了扒饭的动作。
“我吃完了。”夏目话音刚落。
“我也吃完了。”御缘也紧跟着放下碗：“夏目，我有话想和你说。”
御缘千水连拉带拽地将夏目贵志带到了二楼。
藤原夫妇互相对视一眼，担心的表情不言而喻。
“啪嗒”一声将门拉上。
卧室有些昏暗，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脱得老长。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好像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鼓起勇气要说的话会比其他时候更加艰难。
犹豫再三，御缘担心地问：“贵志，没事吧？”
夏目低着头，头发掩盖了他的神情：“我没事。”
“真的吗？”他稚嫩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伤心，这么明显的心口不一让御缘哭笑不得，“抱歉，贵志。”
“没关系，御缘，你也是刚刚才知道明天要离开。我就是、就是……”夏目声音变得哽咽，一滴泪珠砸落在地板上。
“有些伤心？”御缘接过他的未尽之语。
看到他点头后，御缘捧起了他的脸，清秀少年的哭脸也十分可爱，让御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谢谢你，贵志。其实看到你这么不舍，我还挺开心的呢。”
御缘对他露出笑容，“你知道吗？夏目是我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哦。”
“我脾气太傲慢了，又喜欢宅在家。谢谢你包容我，还带我去好玩的地方。”
御缘没有说谎。之前她在京都高专读书，全校加上她只有三个学生。虽然和其他两位感情很好，但她们却是大她一届的前辈。
自从当了术师之后，她就渐渐和之前的同学断了联系，除了出任务之外几乎足不出户。
倒是东京校那里和她同届的有三人，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包括夏油杰……也是突然就跳过了朋友阶段，回过神就处成了情侣。
总之、一败涂地的友情关系。
夏目的心理年纪比她小许多，但更多时候却是他在照顾着御缘。
“真的，谢谢你。”御缘帮他擦去眼泪，“今天也是我先仗着跑得快去招惹那只妖怪的吧，对不起。”
“……没关系，御缘，照顾妹妹是应该的。”夏目瘪了瘪嘴，强忍住泪意。
无言以对。虽然同岁，但确实是夏目大一些。
御缘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对他伸出小指：“那、我们约好有空再见哦。就和那个秘密一样。”
“嗯。”他扯起笑容，但显然还十分牵强。
这样可不行。
御缘千水想破脑袋，可是在这里他们爬树捉鱼捉泥鳅恶作剧……该做过的全部都已经做过了。
还有什么没有做过的事吗？
御缘千水想到了：“贵志，我们早上一起等日出吧？”
这个小镇离山很近，平常日落能够亲眼看着巨大的太阳沉落西边。
但他们一次都没有见过太阳升起。
“怎么样？”御缘觉得这是个好建议。
果然，贵志思考了一下，高兴起来：“好啊。”
小孩子就是好哄。
——
凌晨，天空下着小雨。
御缘被雨滴吵醒，坐在窗边看雨水粘在玻璃窗上，如断了丝线的珍珠般滑落。
外面才蒙蒙亮。因为夏目贵志还在睡觉的缘故，御缘没有开灯，也没有吵醒他。
静静凝望着月白色的风景，细鼾和雨落下的声音让她莫名安心。
“千水……？”怯弱的声音传来，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太阳出来了吗？”
御缘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下哈欠，对他指了指窗外，“已经快五点半了，可能今天出不了太阳了。”
一想到这里，御缘千水就觉得自己有点太爱给自己找事了。为了逗夏目开心，竟然连“明天早上要不要看日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困的要死。
下次再也不说这种扰人清梦的话了。
“那个贵志啊，我先睡一会。”御缘蠕动回地铺上，卷起薄被。
“啊，千水，等等。”
夏目拉着御缘垂在被子外的手，惊喜道：“雨小了唉，太阳，太阳出来了！”
“骗人吧？”御缘嘴上推脱，心里却毫不意外。
她的术式——幻咒。
反正都要离别了，用术式不留下遗憾又怎么了。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她可以捏造出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场景，贵志绝对发现不了。
御缘埋在枕头里，压了下嘴角才坐起身。被他带到窗前，惊讶地扬起眉毛：“真的唉，太阳雨！”
“要是有彩虹就好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夏目眉开眼笑，“御缘，我们许愿吧？”
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御缘不理解，但还是配合地跪在窗前，双手合十。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夏目紧紧闭着眼，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兴奋的情绪。
真的好开心啊，他。
等了一会儿，御缘提起音量：“快看，彩虹！”
夏目连忙睁眼，先是对上御缘期待的双眼，然后赶紧趴到窗沿，目光炯炯盯着天上：“真的……”
晴朗的天空坠落着细雨，有一弯彩虹悬挂。
“好啦好啦，贵志，我真的要睡觉了，昨晚聊到太晚了。”
御缘勾住夏目的脖子倒在被子上，两个人的地铺排排坐，被子也十分柔软，是可以倒头就睡的程度。
千水又打了个哈欠：“你也睡吧？”
“嗯。”夏目学着御缘的样子钻进被窝里，视线只能看见白色的被褥和御缘金色的发顶。
“御缘，你许了什么愿望？”
“呼……”御缘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和不明就里的回复。
耳边渐渐奏响了雨声。
“谢谢你，千水……”
两个小孩破天荒地睡了很久，藤原塔子没有像往常那样来叫他们吃早饭。
考虑到千水今天就要走和昨天夏目的伤心，她善解人意地不打扰孩子的休息。
他们还是被楼下的交谈声吵醒的。其中两道是藤原夫妇，夏目不认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过，看到千水连照例的赖床十分钟都没有，就急着跑出房间的样子，他就猜出来者是谁了。
千水趴在楼梯上，向下喊：“妈妈？”
“是我。”一道温柔从容的女声带着笑意回应：“早安。”
——
吃完早饭后，御缘母女告别藤原夫妇和夏目，就离开了这个小镇。
车内。
“妈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御缘气鼓鼓地，表示对她这种擅自决定的行为不满。
“抱歉，千水。”御缘美纪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的行为十分愧疚。
“前几天我在路边摊求了个占卜，结果那个占卜师竟然说我和你爸爸会英年早逝。”
“真是的，现在的人为了诅咒别人也是无所不用。”
“好过分。”御缘千水不相信占卜星座，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让妈妈增加压力的臭骗子。
“爸爸妈妈会长命百岁的。”
“还有呢？那个占卜师说我什么了，妈妈竟然提早这么多天回来。”御缘猜的。
按理说这种事情母亲不会漏下她，只有可能是结果太过奇葩，让母亲不想说出口。
“没什么……只是自从那天后一直梦到你，总觉得不快点见到你我就要精神衰弱了。”御缘美纪疲倦而又安心地说。
——夭折。
她已为人母，这个词汇不论在哪个场合出现，都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亲眼见到女儿平安无事，几乎一下就安抚了她急躁的内心。
“好吧。”御缘千水当然不会和妈妈生气，默默无能狂怒了一下就也消气了，“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恐怕不行哦。你爸爸现在在东京见朋友，我们顺道接一下他。”
“什么……爸爸好麻烦。”御缘耸拉下嘴角。
即使重来一回，御缘也不喜欢出门。之前上学就被别人背后议论过她冷漠孤僻的程度。
御缘美纪笑着替自己的丈夫解围：“从这里到东京花不了多长时间，就当作去东京玩了？”
“就算这么说，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和夏目待在一起……”
东京，堪比咒灵养蛊场的地方。
城市的气味很难闻，人际关系也难以处理。
而且，虽然概率很小，但御缘千水无论如何都不想遇见那个人。
“唉？”御缘美纪惊讶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吵着要回家呢。”
“早知道就应该问问贵志愿不愿意来京都住几天。”她懊恼地说。在她印象里，千水一直不和别人来往。
除了去年在哥哥家遇到的夏目，她从来没有在女儿口中听到同龄人的名字。
这次也是，千水在临行前忽然反悔的行为，让她以为这个小男孩也没什么不同。
“那、下次长假邀请贵志怎么样？”
“真的吗？”御缘千水又重新高兴起来，“妈妈真好！”
御缘美纪笑而不答，从舒展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心情大好。
看到这样的妈妈，御缘千水也十分欢喜。这样轻松宣之于口的“爱”，似乎就是她的初心。
同时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好好活着的信念。
不多看、不多听、不多说、不多做。
避开那个人，她绝对要幸福平淡地生活下去。
车内后视镜倒映着少女的睡颜，紧紧皱起的眉头和微微扬起的嘴角，混合成一种名为某种苦涩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