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学堂

次日,晨曦微亮,崔宥眠在宫人的安排下来到墨学堂。

墨学堂在皇宫南侧,学堂里宽大敞亮,鹅卵石铺筑的荷花池,庭院两棵大树枝叶繁茂,几种不知名的花卉娇艳盛开,青石板道直通学堂大殿。

崔宥眠来得比较早,授学的夫子已经等候在此,他头发花白,言行举止颇具学者气息,是圣人第一文学大家宁雍。

崔宥眠向夫子行完礼后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坐。

少顷,只见一貌美女子缓缓而来。

看她折腰以微步,眸含春水以清波,体态匀称,低垂鬓发间斜插了一支流苏珍珠钗,妥妥的一个大家闺秀,端庄又不失高贵。

崔宥眠识得,是徐太师孙女,又是皇后侄女徐曼颍。

徐曼颍曾因为柳絮才高与崔宥眠一起齐名京都。

此时突然再见,崔宥眠已经失了自己的资本,却见徐曼颍竟主动走了过来,“崔二小姐别来无恙。”

崔宥眠大方一笑,那时她娇颜艳丽名满京城时,对方尚不屑,如今主动攀交,到底还是因为凤命之说吧。

“听皇后姑母提及你要到学堂的事,不曾想今日就见到了。”徐曼颍笑得温和,更是上前意欲握住崔宥眠的手,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

崔宥眠下意识避开了,“多年不见,徐小姐愈发春风得意呢。”

徐曼颍也不恼,“也不及二小姐命好。”

她这话是说崔宥眠无才无貌,不过占了司天台的凤命之言才有资格与她同席而学。

崔宥眠不予争辩,好命又如何,那也是别人想求也求不得的,所以她只是别过脸,继续欣赏窗外一缕春光。

只是她的这一举动,落在徐曼颍的眼中就是挑衅。

徐曼颍满眼都是不屑,冷哼一声,“看你得意多久!”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学堂里分列三排数列,如此布置当是三位皇子们在第一排,而徐曼颍的座位在第二排的正中,这是离皇子们最近最好的位置。

接着出现的一个人是崔宥眠不曾想到的。

崔宥芮一脸小心翼翼跟在宫中嬷嬷身后,当嬷嬷不知与宁夫子说了什么后,宁夫子示意崔宥芮落坐在崔宥眠身后。

崔宥芮途径徐曼颍时,含笑福身,算是主动示好,只是换来徐曼颍的冷笑,“墨学堂也是什么猫啊狗啊能进的吗!”

崔宥芮一下煞白了脸,娇弱的身形略显不稳,经过崔宥眠身侧,柔声道:“祖母求了皇后娘娘让芮儿进宫来陪二姐。”

崔宥眠面上不显,心中却开始思考老夫人此举的用意,也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注定得不到皇子们的喜爱,于是多送一个崔宥芮进来,说不定就能入了哪位皇子的眼,日后即便求个侧妃之位,那也是为将军府多谋一份保障。

老夫人的心思向来慎重。

将军府内,寿安堂中。

柳姨娘满脸笑开了花儿,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突然给崔宥芮安排了这么一个好去处,此时巴巴赶来谢恩。

老夫人一边拿着剪刀拾掇庭院里的花草,一边漫不经心道:“好好教导自己女儿,机会给了她,能不能就此鲤跃龙门还得看她自己。”

柳姨娘点头如捣蒜,更加卖力讨好起来,“芮儿定不会忘了今日老夫人的用心。”

听了这话,老夫人却突然停了手中的活计,略显不满道:“说得什么胡话!我这一把年纪还有多少活头?芮儿不能忘的,当是将军府的荣宠!”

“是是是,老夫人教训得是,妾身糊涂,芮儿日后,定万事为将军府计。”

老夫人这才稍稍满意,挥了挥手示意人离开。

待人走后,伺候一侧的秦嬷嬷递过老夫人手中多出的花草杂枝,随口问道:“老夫人这是担心咱们将军府有什么变数吗?”

话落,原本还在捣鼓花植的人脩地直起身子,猛地丢出手中的剪刀。

秦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十分了解老夫人的脾气秉性,见人如此,知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埋了头,不再吱声。

就在她以为老夫人不会再说什么时,却听到一声叹息,道:“荣宠越盛,越是不能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

晨光越过老夫人褶皱的面容,熠熠生辉,却有种褪不去的悲凉,也许这一生她经历太多的事,作为世家闺秀,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却又不得不为家族荣誉计算一生。

透过窗棂边沿的日光同样洒在崔宥眠薄纱掩面的脸上,从她被家里丢弃,放逐老宅时,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得不到老夫人的垂爱,连一个庶女都比不上。

天光大亮之际,大皇子和三皇子结伴而来,他们是参加完圣人朝会之后过来的,一起来的还有郡国公嫡三公子白翊许,与崔家有姻亲。

所以他在进门后,环视一圈,径直坐到与崔宥眠毗邻的书案前。

宁夫子见状,咳嗽两声,出口道:“白三郎,你的位置在这儿。”

白翊许手持一柄白玉扇,呼啦一声打开,摆出一副自认潇洒倜傥的模样,侃侃而道:“夫子有所不知,崔家妹妹初来,怕是不懂规矩,更何况家里长嫂嘱托,我在这里正好可以约束一下她。”

他口中的长嫂正是崔宥眠的长姐崔宥安。

崔宥眠没好气瞪他一眼,她与白翊许打小就不对付,经常是她想爬树,他撤梯子;她想钓鱼,他扔石子;她想爬山,他则砍树拦阻。

以至于后来崔宥眠绝色倾城时,白翊许常趁人不备,在崔宥眠脸上作画,只是画技拙劣,弄得崔宥眠满脸墨汁,白翊许便会哈哈大笑,称她黑头乌鱼。

崔宥眠回怼道:“不劳白公子费心,家中祖母前段时间特意寻了宫里教导嬷嬷,崔宥眠自问礼仪规矩熟记于心,断不会出错。”

白翊许侧过脸,眼中尽是狐疑,“是吗?看来还是老夫人有先见之明,知晓你是个闯祸的,这才早早安排了教导嬷嬷,所以夫子你看......”

被他这么一带,宁雍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数秒,最后果断站在了白翊许这头,毕竟崔宥眠之前做的荒唐事太多,京都甚少有人不知的。

眼见就要下最后定论,允了白翊许的要求,此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支没有箭头的羽箭,‘咻’一下直击白翊许的心窝。

白翊许虽然侧身躲避,但羽箭来得猝不及防,他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碰撞到四周的案桌,‘啪啦’几声响,引得前排几人皆转过头。

大皇子谢宣珏:“翊许,切勿胡闹。”

三皇子谢宣霖单手倚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未置一言。

倒是崔宥芮忽地起身,像是受到惊吓,忽闪着双眼,似有泪光,花容失色向后退了两步,娇弱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连大皇子都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一幕落在徐曼颍的眼中,她不悦道:“哪儿飞来的箭!宫里守卫都是死的吗!”

随着她的质问,众人回过神,宁雍摸了把自己花白胡须,才悠悠道:“二皇子既已来了,就请现身。”

只见,谢宣旻卧在房梁上,伸了伸懒腰,眼神迷离,依旧还是那副放浪样,慵懒道:“好不容易寻了个好地方,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

话落,整个人从屋顶一跃而下,只是脚力虚浮,脸上红晕未退,一身酒气随处散开,落在了白翊许和崔宥眠两人中间。

同时,四五个宫人循声进来,手忙脚乱恢复屋内一切,白翊许也气呼呼站起身。

待一切还原,白翊许大声质问:“谢宣旻!你干什么!”

谢宣珏跟着帮腔,摆出一副兄长的气势,“是呀,二弟,这里可是夫子的墨学堂,岂是你拿来胡闹的地方,还不快向夫子道歉。”

谢宣旻半醉半醒,朝着宁雍郑重一礼,“夫子,对不起。”

说着,又往白翊许看中的那个座位斜斜坐了下去,语气随意,“夫子还是开课吧。”

宁雍望了眼满屋学生,叹息一声,想来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本来这个混世魔王不怎么来学堂,他授课还算顺心,可是眼下不仅拿他这里当睡觉的地方,还一副欲听课的姿态。

不是他不愿他来,而是二皇子博古通今,他记得那时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出口成章,诗词歌赋无一不精。

小小年纪,随意一篇策论立足点新奇,常引得沉浮官场多年的老臣惊叹不已。

这样一个勃发少年,即便如今颓败,他也没把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

宁雍又看了眼崔宥眠,更何况现在还多出一个不省心的主儿,一来就惹得纷争,差点拆了他的墨学堂。

这,一个两个他都开罪不起,宁雍只觉头顶一把程亮的刀,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宰了他。

“既如此,二皇子还请坐回自己的位置。”

谢宣旻却摇摇头,“老头儿,本皇子就坐这儿了,你可别扰了本皇子的清梦。”

说着,趴在书案前呼呼大睡起来。

前后也就一瞬的时间,一阵均匀的呼噜声响起,此起彼伏,不见停顿。

宁雍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死的心都有,这还让他如何开课?!

可怜的小老儿,虚晃着步子,连声告罪说身体欠安,忙散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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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储妃请入局
连载中归春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