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云中酝酿似是着雨，天色暗沉，山林中的松树绿的发黑。远远看过去，山峦像一只沉睡的巨兽，蛰伏着，不知何时醒来。
调查组的电话一直没有再打通过。
谢楚与孟青竹并肩而行，也许是因为马瓒和关书阳的缘故，他多次看向谢楚，但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在他第五次转头的时候，谢楚终于忍不住发问。
孟青竹：“那可多了。”
“先问和案子有关的。”谢楚给他的老搭档指了条明路，“其他的等回去了再说。”
“我正有此意，”孟青竹上班多年，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他思索片刻，像是在组织词语，最终压低声音问道，“宁队怀疑王季青？”
谢楚偏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的点点头。
孟青竹放慢脚步，小声问道，“因为什么？”
“王季青的确酒囊饭袋一个，”谢楚回答，“但他也是联盟亲自选出来的队长，不至于犯今天这种错误。之前北城区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处理的很好，还得了表彰。”
孟青竹并不赞同谢楚的想法，“X型病毒是联盟危险等级最高的病毒，说到底与其他病毒不一样，王季青年纪也大了，脑子转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只是怀疑，”谢楚没有否定，“宁队不是留下镇场子了吗？真出什么事，他能处理。”
“王季青能听他的吗？”孟青竹疑问。
“还记得五年前中心城因为实验室被盗爆发的X型病毒感染吗？”谢楚问。
孟青竹听完，没再多问。
五年前宁彬时任行动一组组长，在杜超谢千峰以及联盟都认定当时的副部长并未感染的情况下，根据他精神力的异常波动，发觉他已被感染。在杜超的劝说下，他转身作势离开，随后反手一枪，结果了当时的行动部副部长。
联盟理事会的人当场气的跳起来，骂他独断专行草菅人命，直言要把他送进监狱。半小时后，法医给出的检验报告，确定宁彬的判断是正确的。
副部长的头皮上有一道不足一厘米的口子，是在和感染者打斗中造成的。
王季青不是能不能听宁彬的，王季青是不敢不听他的。
好像就是从这件事以后，联盟的人对宁彬都有种复杂的崇拜。
害怕他，甚至厌恶他，但相信他。
林间的雾气比缓冲区的更重，这里的能见度不足50米。谢楚上前两步，把巡防组的两个小孩夹在孟青竹和他中间，自己打头阵往前走。
在距离调查组定位讯号最后出现的位置还有不到100米的距离时，谢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他抬手示意孟青竹，孟青竹了然，立刻放出精神体赤狐前去探路。
五分钟后，赤狐跑了回来，围在孟青竹脚下转了两圈，随后示意众人跟他走。但她紧贴在谢楚身边，似乎是有些畏惧。
“怎么害怕成这样？”精神体与主任通感，孟青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恐惧。
随着众人的靠近，血腥气也愈发浓重。冰冻区的九月份已经接近入冬，草地逐渐枯萎，露出一快快光秃坚硬的地皮。
马瓒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脚底触感一软，好像有什么东西浸湿了土地。他颤抖的低下头，抬起脚，只见土地被暗红液体染红，带着挥之不去的腥臭。
“……”他吓得后退两步，一声都没叫出来。
谢楚一把将他拉开，展开精神力驱散浓雾。只见不远处，一只野狼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一动不动的盯着这边。
它的毛发被扯的七零八落，脖子上赫然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猛兽咬住喉咙，活生生撕开气管，窒息而亡。野狼内脏被翻出来，丢了一地，甚至还有一节肠子缠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吓死我了，幸亏是狼。”马瓒捂着胸口，拽着关书阳，“我还以为，以为……”
他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被谢楚和孟青竹一手一个，猛地推开。
两人均是一个趔趄，马瓒左脚拌右脚，趴在地上和死狼来了个面对面，嗷的一声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谢楚啧了一声，抓住他的右脚使劲一拉，马瓒再次亲吻大地的同时，只感觉头顶一阵劲风划过。
赤狐尖啸着预警，惊起一阵林间飞鸟。马瓒颤颤巍巍的抬头，一只满身条纹的大猫嗤出一口热气，正看向自己。
情况陡然生变，谢楚拎起赤狐的后颈丢向孟青竹，迅速架起精神力光盾。猛虎似乎察觉到了，它将视线缓缓从马瓒身上移向谢楚，前爪调换方向，猛地向他扑去。
孟青竹一惊，“谢楚小心！”
老虎跃起的高度明显高于光盾，它直冲谢楚而去，扬起利爪想将这位不自量力的愚蠢人类至于死地。但谢楚并未催动光盾格挡，反而后退两步，手中虚虚一握，一把由精神力凝聚的□□出现在他手里。
谢楚快速上膛，在老虎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抬枪，干净利落的一枪爆头。
猛兽当即失去意识，重重砸在地上，因着惯性力滑到谢楚脚边。
哨兵和向导通过精神力训练后，会觉醒一种战斗技能。每个人的战斗技能各不相同，谢楚的技能是精神力实体化。很实用，也很好用。
谢楚抬脚踩住老虎，闭上眼再睁开，他的瞳色急速变浅，几乎褪到了金色。哨兵一瞬间五感全开，百米开外那声微弱的闷哼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有人。”他说。
孟青竹再次放出赤狐，但被谢楚制止。
“珠珠处理不了，”他踢踢老虎，说道，“这是个精神体，对面是个哨兵，至少有A级。他的精神力不稳，我感觉是感染了，老孟你比我细致，帮忙确认一下。”
孟青竹一惊，连忙放出精神力探查。片刻后，他皱眉，呢喃道，“这……”
他神情严肃，“从精神域波动来看，他确实应该感染过。”
谢楚注意到他的用词，微微一愣。
“感染过？”马瓒意识到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X型病毒不是没有解药吗？”
“难道是自免疫者？”他说完，很自我否决，“不对啊，X型病毒是宇宙病毒，这玩意不说是会攻击咱的DNA，咱们人类根本没有办法……”
他瞥到谢楚的脸色，讪讪的闭嘴。
谢楚脸色难看，他紧盯着东北方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精神力。
还没等马瓒反应过来，谢楚就冲了出去，他速度极快，几乎到了非人的地步。那人似乎没想到谢楚单枪匹马的赶上来，躲在树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谢楚一把按在了地上。
“你是谁？”谢楚质问道。
那人从头到脚被包的严严实实，他砰的一声磕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疯狂的大笑起来。他的嗓音干涩嘶哑，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是你啊。”他露出的两只眼睛中闪过一丝疯狂又不屑的神色，“原来是你。”
谢楚紧绷的手臂用力到颤抖，他拽起地上的人，狠狠的砸到树干上。那人闷哼一声，忍耐着痛苦，但依旧癫狂的笑着。
谢楚压住心中翻涌的暴戾，摸向腰间的手铐。就在这时，那人幽幽开口。
“残次品。”
他吐出这三个字，随后猛一用力，抬手掐向谢楚的脖子。谢楚向后闪躲，猛地爆发出一股强悍的精神力，将那人弹出去两米远，可那人丝毫不惧，展开精神力与谢楚正面对抗。
两股精神力强力对撞，那人未落下风。
“你们把我的队友怎么样了？”谢楚咬牙切齿。
那人眨眨眼，咯咯笑起来。
他的语调起伏古怪，嘶哑中带着刻意而为的活泼与天真，他上下打量谢楚两眼，突然，那人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铃铛。
“还记得它吗？”
他轻轻摇晃，清脆的叮铃声传来。谢楚呼吸不稳，正准备对准他的枪口一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昏暗的小房间，冰冷的试验台，永远嗡鸣运转的机器。他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柄匕首，脑内犹如针扎一般疼痛。
眼前倒着七八个与他身形相仿的人型生物，身后黑暗中的人看到这一幕，格外不满道，“还没有觉醒吗？”
得到周围人肯定的答复，黑暗中的人格外不耐，“我不希望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只得到一个残次品，下个月，必须让他分化成哨兵。”
“我很着急吗？”他旁边的人似乎又解释了一句，得到他轻蔑的反问，“你知道为什么人类一直在探索宇宙，却一直无功而返吗？”
他语气倨傲，“因为他们还没有达到窥见真相的门槛，在其他生命眼中，人类根本不算同类。”
“有的生命一出生就拥有强大异能，而人类还要等到12岁才能够确定分化与否。哨兵和向导是地球的稀罕物，但在其他星球，只是人人都拥有的基本身份。”
“造物主的法则已经不再适应时代，那就让我来亲自来当这位‘上帝先生’吧。”
“不过。”他话锋一转，拿起托盘中的铃铛。
“你们倒是把他训练的很好。”
他轻轻晃动铃铛。
清脆的叮铃声跨越时间，谢楚眼前恍惚一瞬，被那人踢飞□□。那人并不恋战，将受伤的精神体藏回精神域中，飞速离去。
“谢楚！”
孟青竹等人赶来，谢楚强迫自己从那种继续刻进骨髓的僵直反应中抽出，压住在精神域中横冲直撞的杂乱精神力，他说，“我没事。”
孟青竹看他根本不是没事的样子，但现在不是争辩这件事的时候。
他刚刚展开了精神力，被山里密密麻麻的能量波动惊出一身冷汗。每一个能量波动都是一个感染者，孟青竹怕打草惊蛇，赶忙撤了精神力，前来通知队友。
谢楚捂着头，“调查组的信号还能追踪到吗？”
孟青竹摇摇头。
谢楚不信邪，他按照孟青竹说的方向放出精神力感知。谢楚作为哨兵，更偏重于战斗型，在侦察方面他不如孟青竹，但也不至于偏差很多。
就在此时此刻，那股巨大的能量波动正在迅速移动。像是在不断的寻找，追逐。
谢楚眸色微动。
他感觉到在缓冲区内，也出现了异常能量波动。
TBC
第8章 迷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