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元

“奴婢万万不敢,求公主饶命。”小宫女被吓坏了,身体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赵媗怒道:“凭你也敢欺负我。”

穆婕妤被打入冷宫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从前令人艳羡的十六公主如今受尽冷遇和白眼,这是她万不能接受的。

“出什么事了?”

其他人扭头看过来,有人答道:“方才宫人撤灯盏时不慎打到了十六公主。”

果然,摔在地上的灯已经碎了,宫人跪匐在琉璃碎片上的手肘淌着血,地上白色苇席饱饮血迹,霎时殷红刺目。

几个胆小的别过头去,怕见血光。

人群里开始间杂着劝解,“十六妹妹,算了罢,左右也没将你如何。”

“正是,地都脏了。”

“……”

你一句我一句的,登时吵嚷开来。

赵嫣看见走廊远处走来红衣女官,显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的,她下意识扭头观察苏玉卿。

苏玉卿大步走过去,肃然疾声道:“噤声!”

她的面容冷峻,声音凌厉,在座都不过十岁的小孩子,一下子被她震住,噤若寒蝉。

“呜呜呜,”赵媗哭着哽咽起来,大吵大闹:“你们都欺负我,我母妃不在你们都欺负我!”

赵嫣上前扶起她,“十六皇姐,你快起来,地上凉,别坐着了。”

手伸出去刚沾到她的袖边,谁料她霍得起身,赵嫣被撞出去后背抵上桌沿,撕心裂肺的疼,肋骨都快折断了。

“假好心。”

地上小宫人吓得发抖,几位公主都沉默着不动声色退散开,静静围观着这场闹剧。

空气死一般寂静,唯有赵嫣疼得嘶气的声音。

苏玉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身体轻飘飘地没什么重量,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发白,轻轻偎在她怀里,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可还好?”

她说不出话,含糊着呜咽两句,不知道说的是好还是不好。

苏玉卿心底一声叹息,发觉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一身的狼狈,好似总有逃不脱的厄运缠着她。

她吩咐人叫医官,给她擦了擦汗,冷眼旁观众人隔岸观火的样子,看着吵闹过后已经冷静下来的十六公主,突然就有一股无名火。

她不好发作,对着详听了此事的德妃倒是如实叙述了一遍。

德妃轻飘飘回:“两位公主年纪尚小,吵两句嘴打打闹也没什么,官人伺候的不好就换,公主是金枝玉叶,不必委屈。”

一向公允的陶尚宫也没有过多意见。

苏玉卿明白,贤妃初掌六宫,不愿意节外生枝;陶尚宫好不容易才在公主教习的事情上全权独揽,压了宦官一头,自然也不想多事;皇帝兴一时乐一时,这会儿早就将这些事抛诸脑后了。

没人觉得一个生母出生低微、不受宠爱又姿色平平、才智平庸的小公主有什么要紧的,皇宫汇集天下至宝,应有尽有,连公主都多的是。

赵嫣才教学第一天就被迫回了曲兰台休养,足足半个月未出门。赵妧每天拿着女教书来给她看,教她识字,她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

这下不用赵妧说,她也觉得自己可真是太不聪明了。

翌日,她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了远山室,等了许久,也只稀稀拉拉零星坐了几个人,其他人都不来了。

她问后座的人发生了什么。乔潆淳极乐意与人攀谈,兴冲冲同她说起,“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好些事,苏大人实在太严厉了些。你走那天她罚我们抄书,教训我们无孝悌之义、臣下之忠,我抄了两日都未抄完。”

“她要求太高了,这几日更是动不动就罚我们,逢她的课常有不来的。”

赵嫣听得目瞪口呆,想想自己斗大字不识,抄书不是要她的命吗?

说话间人就进来了,正如乔潆淳所说,她授课神情严肃,开不得半点玩笑,赵嫣捧着本书,净顾着在书上画圈了,连她看她好几眼都没发觉。

过了雨季,连日晴朗,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扑朔的檐角在晕热的阳光里振翅欲飞,一屋子人走了一半,另一半低着头小鸡啄米似得犯困。

生生挨过一上午。

偏室角落的刻漏水滴答落下,宫女立刻警醒,忙拿起小金锤敲响金钟,“叮——”一声,幽室回荡。

几名宫女鱼贯而出行走廊下,又一个个分散打开各个房门,她们是来报时的。

“苏司籍,食时了。”

乔潆淳乐得要蹦起来,但眼神触及到案前一身绿色官服的人,不得不悻悻坐下。

“散学吧。”苏玉卿收拾了东西,跟着出了门。

她一走,里面顷刻间炸开了锅,哎唷哎唷抱怨着,都腰酸背痛起来。

“哎呦,我都站不起来了……”

“明儿我就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走吧,去用膳。”赵嫣感觉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回头一瞧,是乔潆淳。

她还记得这个人,她的二哥在苏大人的长兄麾下做先锋将。

“你还没在这里吃过吧,这儿是司膳司管的饭,我觉得比父皇的御膳房做的好吃。”十五公主赵嫆围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她与十公主赵姈一母同胞,性格十分相似。

剩下其他人自发拥上前把她围在中间,有人亲亲热热挽着她,带着她热热闹闹往外走。用饭的地方原先是一排后罩房,现在被改成了一间宽敞的明厅。

赵嫣不明所以,觉得甚是不可思议,疑惑着除了赵妧还没谁对她这么没来由得好过呢。

很快她就明白了。

明间内竹帘掩映日光,沉沉如水、轻纱堆烟。

宫人们端着托盘一波一波络绎不绝,走动间,菜陆陆续续上齐。菜品都是常见的膳食,时令蔬菜、五丝洋粉、陈皮牛肉、野鸭桃仁丁、珍珠鱼丸,旁边还应时节摆了盘樱桃……

赵嫣刚要下筷就被拦住,她狐疑抬头,“怎么了?”

“小十七,姐姐们待你好不好?”

赵嫣点头。

“你瞧,我们几个都不喜苏司籍,她有意针对我们,总是与我们为难。今天你也听见了,她布置那么多功课,写也写不完。”

“可是……她没有布置新的功课,她只是让你们把昨日没上交的补齐。”

“呃……就算是这样,那也太多了,你怎么不说她向德妃娘娘告状的事情呢?”

赵嫣愣了一会儿,无可辩驳,呆呆问,“那怎么办?你们要是写不完我帮你们写吧,我前几日没来,没有功课。”

“不是,你……”怎么缺心眼呢?赵嫆被噎了一嗓子,不跟她绕弯子了,“不如你去找德妃娘娘,说我们不要她当女教习。”

“那怎么行!”赵嫣反应很激动,“我挺喜欢苏司籍的!”

说不通。

众人摇头叹气,都回到自己位置上用膳,乔潆淳朝她眨巴两下眼睛,“我以前同你一样。”

*

教习时间按照官员休沐的日期来,逢五日休一日,苏玉卿的课两日一次,都在上午。

这日,她又拿着画满了圈的教书回曲兰台,赵妧站在门口等她一起走。

“阿姐!”她急哄哄跑过去,书箱里的文具相互撞得叮铃哐当响,她没有贴身的侍女侍候,需得自己拿东西。

赵妧的侍女小圆要帮她接着。

赵嫣摇头拒绝,“你拿两个太吃力了,我自己拿吧。”

赵妧闻言劈手夺过书箱,“我帮你拿。”

她笑嘻嘻得抱住她的腰,“阿姐真好!”

赵妧隐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翘起,揪她的脸蛋,“你啊——少惹事。”

两人嬉笑着踩着夕阳往回走,傍晚柔和的微风吹过茂密的树冠,沙沙作响,伴着斑驳树罩底下交错的婆娑光影,三人长长的身影定格在红墙之下。

苏玉卿立在墙角看着她们远去,鹃娘唤了一声叫回她的神志。

“二姑娘,今日散学还回女官所吗?娘娘很记挂你,眼瞅着天气热起来了,巴巴叫奴婢带了冰雪杨梅膏。”

苏玉卿沉默了片刻,“去永安宫吧,替我同掌钥的嬷嬷打声招呼。”

“哎!”鹃娘喜笑颜开,“奴婢知晓。”

*

转眼七月半,民间有“七月半,鬼乱窜”的说法,因此又叫做鬼节,日落后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以免遇到游荡的孤魂野鬼作祟。

本朝皇帝并不笃信佛法,因此并不下令演《目连救母》的戏,只摆了场水陆道场,聊作一点敬畏。宫人们因此也不太敢放肆,往年还有设小路祭的,今年也都没有了,纷纷托人送些纸钱往宫外烧,要么放一盏河灯,要么扎一艘法船。

宫里诸多身世坎坷之人,无所凭吊,只有这一点寄托。

赵嫣也做了盏灯,宫里不让放,自己闹着顽罢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央赵妧给她的河灯上写几个字。

她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字往上头写。

“想你母妃了吗?”赵妧举着竹管笔,将灯递给她。

“嗯。”赵嫣声音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与落寞,“我好想她。”

“阿姐,我去给我阿娘磕个头,就快回来。”

赵妧想拦她,见她一溜烟就出了门,连连叮嘱,“天黑前回来,今日是鬼节。”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了!马上就要时间流转**了!下次更新时间周五或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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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系美人摆烂后爆红全网[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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