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深夜,料峭春寒倒悬倾入宫内,昭阳殿的内殿中传出一阵惊呼,守在殿门外的大监福寿推开殿门急匆匆的跑了进去:“陛下!”

萧贤满额大汗坐在榻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福寿跪在榻前细声问道:“陛下,可是梦魇了?”

萧贤佝偻着自己的身躯直缓了一会,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抬起自己的亵衣,用广袖擦拭去额头上满满的汗珠:“福寿....”

“奴才在。”

“速传天师袁淳望,速去。”萧贤惊惶不满地催促道。

“是。”

福寿得了帝王的命令,连忙起身去将消息传递给门外的内侍。

半个时辰后,穿着白襟相服,外罩素纱灰衣,背后绣着北斗七星图的老天师袁淳望双手低垂扣在身前,一路徐徐跟着内侍进入大殿,悄声来到龙榻前:“臣观相司院首袁淳望参见陛下。”

“看座。”

福寿轻声搬来小凳放在袁淳望的身侧,便知趣的俯身垂首退出去。

明黄的帷帐将两人隔开来,萧贤端坐在榻上形影绰绰,殿内突然袭来一阵莫名的凉风,吹开这面前帷帐的夹缝,袁淳望悄声向帷帐里侧瞧去,帝王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

良久,萧贤这才缓缓开口道:“朕......做了一个梦。”

“臣洗耳恭听。”

“朕梦到一只异兽,踏云乘风朝着昭阳殿奔来,在这大殿上空四处盘旋,一阵怒吼便将这昭阳殿的禁卫杀死,那异兽直朝着朕凶猛奔来,一眸眼瞳泛着血色恶狠狠地瞪着朕,嘶鸣怒吼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萧贤说完黄袍亵衣之下紧紧攥着拳头,他是上天选择的帝王,是皇朝最高的统治者,是天下万民的君父,他怎么会怕,怎么可能怕。

当初血渐禁中,他都未曾害怕过,但这个梦境却让他惊悸入骨,挥之不去的令人不安。

“袁淳望,这梦,何解?”

袁淳望撩起衣袍的下摆,径直跪在榻前,开口问道:“陛下,不知那异兽是何样貌?”

“四爪遒鳞,身似麒麟,却无鳞角,面额长着皎白绒毛,长须半尺,豹眼如珠,獠牙利齿张着大口,脚下踩着的不知是蛟还是什么......”

袁淳望仔细听着皇帝的话,自己在心中暗自演算,此番帝王的梦和自己数月前推演的卦象竟然不谋而合,袁淳望沉敛自己的神色顿时心下自明。

“陛下,那异兽是何颜色?”

“须白,伴有惊雷声阵阵,雨下如注。”

袁淳望跪地将头抵在地毯上,朗声呼地说道:“恭喜陛下,上相大吉!”

萧贤闻言一手拨开明黄的帷帐,朝着袁淳望叩头的地方看去,“袁淳望,那异兽如此凶狠,怎会是大吉?”

“陛下,臣数月前曾推演过一卦,卦象上说,不知入来,藏立宫墙,适才陛下所说异兽的体貌与形态,故臣可以断定,此物绝非凶兽,或为麒麟之类,臣又问那异兽颜色,陛下称须白。”

“没错。”

“陛下,我朝自立国以来,以玄为尊,自高祖朝起,须白之者可有乎于朝堂?”

萧贤脑海中仔细想了想,须白之物于朝堂,今朝那里有这样的人。

“袁淳望,你倒是说说。”

“陛下乃九五之尊,古语有言:金龙鼎首,麒麟立下,陛下若是梦到这两异兽卧榻之侧,轻则有他人夺权之兆,重则社稷祸乱,然此异兽须白,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太祖朝的李相。”

萧贤经由袁淳望一提醒,倒是想到太祖朝的那位李相李知易。

“起来吧,继续说。”

袁淳望起身缓缓站起来,仍旧微微弯腰,抱手捏诀解释说道:“陛下,这异兽面目虽狰狞,然其并无龙气,陛下乃是天子,定然能够驾驭,此兽含震雷霆,许是前来为陛下助力的文曲,臣依卦象推测,不日陛下便能得白衣卿相的定国安邦之才。”

“哦,果真如此?”

这梦境被袁淳望一解,萦绕在萧贤心头的疑惑,得到了合理得解释,那凶兽真的会如袁淳望所说的这般,成为自己的孤臣嘛,帝王的心里仍旧还是有些怀疑的不安。

袁淳望恭恭敬敬地回道:“臣不敢妄言。”

“你退下吧。”

萧贤静声坐在榻上,心中却并未安稳,梦中那种心悸不安的感觉太过于真实,可虽说可解但终究令人难安。

“白衣卿相?”

“今年殿试难道会有奇才?”

前几日里,萧贤收到来自影卫的密报,萧拱有意在次子萧谔归京后交出兵权,这反倒是喜事一件,不过萧拱打的是什么主意,却让萧贤很是不满。

安插在王府的影卫已回报,萧拱于萧谔离边后召集幕僚密谈,后又派人传长子萧裕入内相谈甚久。

萧裕自萧拱书房中出来便喜不自胜,萧裕虽说是少将军,可在军中素来是软弱之人,不过借着其父的威名混到个如今的参将,能够让他如此开心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萧贤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目光,有人竟然胆敢如此,暗卫回禀说:“萧谔与永安公主很是交好,莫不是...”

不过萧贤对于萧谔这个人倒不是很讨厌,他与他的父亲有些不同,少年人心思单纯,只知道为国守边,赤胆忠心,可纵使这样的一个人,在萧贤眼里他的名字也不会在备用的驸马名册上。

雍王萧拱如今年事已高,虽说此人是自己的叔父,可在萧贤看来,已经管控京都直隶的“叔父”萧拱是京都不可控人之一,如同悬在他上首的利刃,因此他下旨由安王萧洙监国,又将五城兵马司其下玄甲军的统领权收归禁中,由自己信任的徐相管制,由其子侄徐綬来代领并兼任金吾卫指挥使,这样属于帝国最强的军队最终只会听从帝王的旨意。

萧贤虽在宫内修玄多年,表面上不甚过于处理朝中大小事务,但他仍是皇朝最高统治者,是与天同寿的帝王,不会容忍任何人可以觊觎紫宸殿内的龙椅,而乾纲独断正是每个皇帝的本性,权衡与制约便是一种来自政治权谋者无声的操控术。

在皇帝漫不经心的默许下,皇朝里默默地形成一种以雍王、安王、徐进为首的三个党派,文坛清流者看不上战场退下来的粗汉莽夫,世家族睥睨双眼瞧着寒门子攀附逡巡,人人都以为自己站在最妥善合适的位相。

以身入局,岂知胜天半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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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连载中崔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