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

谢思逸孤零零一个人在房间等待着,而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

她怀里抱着正在呼呼大睡的“葡萄”,不停地用手顺毛。

突然,“葡萄”敏锐地直起身子,一溜烟冲到门口,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去开门,却够不到门把手,它只能跳起来,却依然距离不够。

难道回来了?她一开门,“葡萄”趁机钻了出去。

门外寂静无声,哪有一个人的影子?

完了完了,这猫就这样跑了?要真跑丢,是不是又得赔一大笔钱?自己穷鬼一个,可赔不起,而且会惹她伤心的。

她拿了钥匙赶紧去追。

“葡萄”顺着楼梯往上狂奔,没过一会儿,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她在后面追,跌跌撞撞,刚爬到十楼便气喘吁吁,再也走不动半步,只能靠着栏杆休息。

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张清影教的法子,想了想,便真把双手放到屁股后面托着。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法子确有奇效,好像确实没那么累了,虽然拖拖拉拉,倒也顺利爬到了楼顶。

张清影正坐着吹风,怀里抱着葡萄,看到气喘吁吁的人,揶揄道,“哇,你怎么这么柔弱啊!!”

谢思逸却不反驳,这次没低血糖直接晕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坐过去,轻声喘着粗气,心说,这人凌晨在楼顶吹冷风,脑子指定是有猫饼。

凌晨时分,皓月当空,地面却仍旧车水马龙,一派灯红酒绿。

就在刚刚,张清影亲自将收服的女鬼送走投胎,以后都不会打扰到她了。

谢思逸一听,眼前一亮,又愤愤不平开始骂骂咧咧。

那女鬼连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都不懂,要报仇找那俩人啊,留在这房子里祸害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做什么?真是醉了。

她笑着向人表示由衷的感谢。

张清影挑眉一笑,“不用谢,反正我是拿钱办事,又不白帮忙。”

谢思逸:“……”虽然她认为眼前的人仙风道骨,在她面前提钱就俗了,可是也不能白忙活不是?于是努力挤出笑容问她要多少。

张清影其实要得也不多,平日里类似的活,两万就够了。

谢思逸听后大喜,她心里早盘算了。因为房子是凶宅,她以低于市场价十几万的价格买下来,现在怎么算还是赚的,而且是大赚一笔。这不是大吃一顿庆祝一下?

不过……张清影这次却不收钱,只需要她为自己画一幅油画肖像。

谢思逸委婉推脱,也是实话实说,她的油画水平其实并不怎么样,根本不值一万块。

她平时为游戏画插画比较多一些,最贵的一次游戏海报也就卖了三万,也是足足画了一个多月的心血。

张清影笑着:“我不嫌弃,让你画就画!”

见拒绝不了,谢思逸只得应了,反正怎么算自己也不吃亏。

张清影抱着猫站起身,却忽然叹了口气,“失手了,先睡一会儿,明日再挨家挨户去找婴灵。”

她赶到楼顶时,杏黄旗重伤了婴灵,但是并没有困住,婴灵已经从中逃脱。

因周围布着五色旗的阵法,婴灵逃不出这栋大楼,眼下受了伤,一定想方设法寄生在孕妇身上。

进入孕妇的子宫之后,婴灵会一点点吃掉本来正在发育的胎儿,然后取而代之。

等到瓜熟蒂落,孕妇生产,它便可以重新降临。

“那怎么办?”谢思逸一听便急了。

“尽人事,听天命。眼下只希望这楼里没有孕妇,可以断了它的念想。”张清影也很无奈,她并不是疏忽,然而这杏黄旗不知怎的,确实没有困住那婴灵。

两人正准备收拾完东西下去,远处亮起来一个烟花。

离得很远,依旧绚烂夺目。

谢思逸停下动作,回头多看了两眼。

因为环境污染和火灾问题,有关部门颁布了条令,平时是禁止放烟花的,过年时候才会开放一段时间。

不过,郊区没有那么严格,也没有人去查。

除了过年,一般新人结婚的时候,都会放许多烟花。不差钱的,甚至会放一整夜来显示自己的财大气粗。

烟花虽好,转瞬即逝,支离破碎。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俩人一边看烟花一边收拾。

张清影身上宽松的道袍灌进了风,袖子鼓鼓囊囊的,十分好笑。

“这道袍有什么用?”谢思逸好奇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显得更专业一些。提高客户的信任度,好办事。”张清影实话实说。

谢思逸:“……”她小声嘟囔,“既然没什么用,那就脱了吧。”

“……”

有一说一,她看这人大半夜穿这个样子站在楼顶上吹风,比那女鬼还渗人。

下一刻,张清影真如她所愿脱了袍子。夏末初秋,天也不凉,也并不会感冒。

俩人下了楼梯,屋子里仍旧是一团糟。

张清影强迫症发作了,没收拾完,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这是?”谢思逸看到她手里一个青花瓷碗,里面盛着血色的固体。

“朱砂。”

朱砂是辟邪之物,古人用来做口红和胭脂,也可以做手串。

“别动。”张清影突然呵斥,神情严肃。

又来了?上次是胎记,这次是?谢思逸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很好!张清影突然伸出小指,用指尖蘸了一点点碗中的朱砂,在她的轻轻眉心点了一下。

“你做什么?”谢思逸惊疑。

张清影勾唇一笑,“此谓‘醍醐灌顶’。给你灌输一些智慧,使你幡然醒悟,不再愚钝。”

谢思逸:“……”你就使劲编吧。

张清影其实只是给她点了眉间一颗朱砂痣。

当下,文化盛行拟古之风,许多人喜欢穿汉服。

而这眉心的朱砂痣让人更多了一分古典之美,别有一番风韵。

谢思逸随手拿起桌子上八卦镜照了照,这是……?

她想起《红楼梦》里那个英莲,后来被拐改名叫香菱的,眉心就有一颗胭脂记,为本来就美的容貌增色不少。

张清影看着她,突然正色道,“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谢思逸冥思,好像在哪听过,突然恍然大悟——这段话出自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

她愣住,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白月光,朱砂痣……”

她心里也是有过白月光的,可惜,斯人已逝。

她又拿起八卦镜仔细照照,俨然只把它当做普通的化妆镜。

张清影怒不可遏,从她手中一把夺过,责问她亵渎神灵。

谢思逸嘴角一抹讽刺地笑,“你说,这世间,真有神灵么?”

“有鬼即有神。”

“既有神灵,为何世间仍有诸多不平之事?”

张清影不知她是怎么了,仍继续回道,“因果循环,一切皆有定数,神明不会干预世间之事。”

谢思逸却更怒,“神明不管世间事,如何配做神明!!!”

既是质问神明,也是质问自己。

回忆起往事,她变得十分不对劲。

愤怒,懊悔,痛苦的负面情绪无处发泄,无端迁怒旁人。

张清影却也不恼,任人无理取闹。

许久,谢思逸终于冷静下来,独自进了卧室,趴在床上轻声啜泣。

只剩张清影在客厅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这人是真伤心啊,还是偷懒不想干活啊?

不行,得加钱!

一觉睡到大中午,真叫了一个舒服。若说唯一难受的,就是胃里空荡荡的,有些泛酸。

谢思逸浑浑噩噩洗漱完,倒杯牛奶喝了两口。

要不要叫她起来一起吃?

次卧的钥匙就在门上插着。

她也没多想,想看人还在不在,拧着把手便走进去。

只看一眼,却慌忙退了出去,又是害羞又是抱怨。

这人怎么裸睡还不关门啊?也不怕被占便宜!

屋里的人昨天忙到很晚很晚,睡到中午也根本睡不够。

虽然方才被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却连眼皮都懒得睁一下,翻个身抱紧被子继续睡,毫无顾忌。

谢思逸看到客厅还挺干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客厅被弄得乱七八糟,自己又睡得突然,肯定是她连夜整理的,也真是难为人了。

她继续坐下吃“早餐”。

桌子上的风水罗盘指针一开始轻微晃动,然后慢慢转动了一个角度。

不会还有什么脏东西吧?手里的面包牛奶突然就不香了。

她呼吸一滞,看到桌子上的那个八卦镜,灵光一现,把镜子抱在了怀里。

神器啊神器,你帮帮我!

不对啊,又转念一想,自己怕什么?这位阴阳先生就在旁边呢?

不管了不管了,偷窥就偷窥吧!她赶紧去屋里将人唤醒。

张清影被三番两次无端扰了好梦,起床气巨大的她本能发作,看清身旁的人后却地笑了,只是温柔地问她有什么事。

听到罗盘有异动她瞬间清醒了,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谢思逸捂着眼赶紧背过身去,心说这人怎么如此不顾忌!

张清影但笑不语,穿好衣服便拿着罗盘下了楼。

看了两眼,突然变了脸色,怒不可遏。

谁手那么欠,把我旗子给拔了啊!

谢思逸追来时,根本不懂这人在气什么。

张清影找了一圈,终于在花池旁看到两个小孩手里再争夺的小旗,她一把夺过来,嗔怪道,“你拔我旗是吧!”

谢思逸来打圆场,“还是小孩子,懂什么!”

张清影也确实无奈,她已经将旗子插得尽可能高了,这些小孩子够不到,就弄来一根细长的竹竿继续够,四面旗子全没了,阵法早破了。

谢思逸听她一讲才知道旗子的重要,便蹲下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巧克力,引诱道,“来,告诉姐姐,另外的旗子在哪里?”

“切,谁稀罕这个。”孩子中个子稍大一些的“威胁”道,“带我们俩去那家新开的日料吃自助,就告诉你。”

谢思逸:“……”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小区不远处,日料新店开业五折大酬宾,五百八一位,再加上她们两个,算下来,一顿日料会让本就不富裕的日子雪上加霜。

另一个孩子一听,这位姐姐肯定很好说话,眼睛滴溜溜一转,“我要你带我去商场买无人机玩具。”

嘿,人小鬼大,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俩把我活吃了算了!!!

谢思逸站起来,烦死了,这事她不管了。

张清影看她被孩子弄得没脾气,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去一边歇着。这些小事,她自己会解决的。

没过一会儿,那俩小孩子便乖乖去藏东西的地方把旗子全部拿了过来。

谢思逸好奇,她对熊孩子做了什么,突然就变这么乖了?

张清影却神秘兮兮,“保密。”

熊孩子嘛?就得用对付熊孩子的方法对付他们,还心慈手软客气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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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心
连载中雪妖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