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进来很多把椅子，秦遇进来的时候特地挑了一个角落，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陆闻发现。
秦遇打盹儿醒来的时候看人都是带着光晕，陆闻看他一直没说话发愣，手刚要抽回，被秦遇条件反射一把抓过，陈时初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另一只胳膊。
秦遇这些年在好莱坞可不是白待的，他的反应速度大过于脑子思考，反手抓住两位按住一起坐下。当然，陆闻被按着坐在了前面。
于是三个人相亲相爱坐得跟连连看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陆闻和秦遇像是商量好的都是一身黑，只有陈时初花里胡哨的，坐在他俩旁边像只茫然的花孔雀。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节目组导演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导演进来得正是时候，秦遇一下子从尴尬的气氛抽离出来，重新变回那个好莱坞独有的冷漠的他。
一起开会的还有执行导演、编剧、制片和宣发组以及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将会议室的空间塞得满满的，以秦遇为数不多的综艺生涯的经验来看，阵仗不小。
他甚至还看到他们曾经的经纪人也坐在不远处参与这场围读。
他降尊纡贵地戳了戳陈时初，低声询问，“我们都解散五年了，这么大阵仗不算耍大牌吗？”
“你在美国都不关注圈内新闻了吗？”陈时初只闻其声，不见嘴皮子动，他面带微笑说着“哑语”：“陆闻转后台音乐制片后咖位直线上升，他就跟榜单二字绑定了，连采访都超级难请，更别提拍个综艺了，这些人都是为了他来的。”说罢还小小鄙视他，“你不是在好莱坞混得挺好的？怎么现在这么没见识？”
秦遇当然知道，但网络上的只字片语和真实眼睛看到的着实不同，现场体会更震撼一些。
这个人果然做什么都很成功。
不停地有人在和陆闻、陈时初打招呼，秦遇太久不在国内娱乐圈出现，除了几个广撒网的和他友好地握了握手，明显营业状况十分惨淡。
“这是导演。”陈时初戳了他一下，面对微笑地介绍对面的一个戴着小边沿帽子的男人，导演脱帽远远地向他打了个招呼，秦遇微笑地挥手被晃了一眼。
导演是个光头。
真累，秦遇总是在这种时候非常想念他好用的助理。
“副导先来简单说一下项目吧。”导演用笔随意地点了个人，从人群中站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步子迈大跨过几个人才挪出来，走到会议室挂着的白板前。
从第一句话起，秦遇就开始皱起了眉。
“三个要点，Preview- P重组、纪念詹老师、纪念专辑。”副导演在白板上写下1、2、3。
“……最好能在综艺里展现纪念专辑制作的过程。”
陆闻抬了抬眼皮。
“咱们PvP原本是四个人，虽然现在的规划还在雏形，但我可以和新偶像团体合作来一个台前幕后的活动，可以挑几个小孩儿跳PvP的合作舞台，然后进行评选嘛……”
越说越不像话了。
会议室很安静，突然有一处发出一声轻嗤，在无人说话的封闭空间中十分明显。是陈时初发出的声音，他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去，又换了只脚接着翘。
副导演满不在意地继续说，“我们的初步计划还是宣发组先打开流量，把名气打出来持续保持新鲜感。针对合作的新团还需要艺人统筹那边多多接触，可以的话希望三位老师——”他看着他们三个，更准确地说是看着陆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希望三位老师接触一下提提意见，尤其是陆老师，看看怎么选流量歌手能有更好的效果。”
秦遇盯着陆闻的侧脸，几乎用目光盯出一个洞穿透大脑看看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他敢同流合污，他发誓他一定会给他一拳！
“你什么看法？”陆闻问陈时初。
“哦，他在打你这个节目做出来音乐版权的主意。”陈时初笑眯眯地给他搭话台子，他对着后面帅气地打了个响指，“让我来听听我们公司法务的‘翻译’。”
都是混娱乐圈的，那人一口一个老师的意见，小心思多得都要溢出来了。陆闻没参加过综艺，以前都是陈时初跑这些比较多，这也是一开始他让节目组直接去联系陈时初的原因之一。
只是没想到这个副导演还没得了便宜，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甚至还没签合同，话里就开始不饶人了，生怕他们不知道这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似的。
又或者是，本身就觉得他们应该和他是一样的人。
这种认知真让人恼火。
律师不负众望地扶了扶眼镜，先是抛了个问题，“有经过逝者家属的同意吗？”
“……”詹一幕父母连他去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上哪儿找家属去啊？
“唔……没有的话，一旦节目播出，逝者家属可以以侵犯肖像权益举报节目的。一旦坐实罪名，等于整个节目的架构都被拆散，对我公司的名誉影响还需要进一步评估。”
律师自问自答，“这只是其一，第二关于陆先生的音乐版权问题以合同为准，还有是副导演所说的重组人员配置的肖像问题，其中关于PD Tenn的音像均需经过处理才可放出……”
点名让副导演上台的正经导演是个光头，此时此刻已经拿出手帕开始擦他那锃光瓦亮的脑袋了，急得想上台当场手刃叭叭输出的鸭舌帽。
副导演是其中一个已经谈稳了的赞助商硬塞的，电视剧剧组有塞演员的，综艺还是第一次见到要塞副导演的。不过制片觉得导演、编剧都是自己人，便随他去了。
还没进场的时候，副导演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看过编剧的流程文档，问能不能等下他来开场。
新人想要表现很正常，导演对积极分子都很开放，便亲自引爆这个“响雷”，现在正炸得他说不出话来。
音乐版权这种事，跟赌马一样，一个爆火曲子能吃一辈子版权福利。律师问出声后，副导演哪儿敢明晃晃开口说“对，我就是打你音乐版权的主意”，他不停地用眼神瞄着导演救助，可惜导演正忙着擦脑袋，没看到一点儿。
“这不是一个主题曲的事儿吗，反正节目也需要……”副导演越说越小声。
不愧是赞助商力捧的副导演！
“哦，他可能还想要你做个广告曲。”陈时初补了一句，不怀好意问道，“是想要免费的？”
身旁的陆闻很有气势地瞥了台上那人一眼，就看到副导演后背顿时从下到上一寸一寸开始僵硬。
“误会，都是误会。”他结结巴巴地说。
娱乐圈踩高捧低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陆闻不会亲自收拾他，只要外人一旦听说这种事，为了讨好陆闻也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保持立场一样，就是站队。
秦遇微微摇了摇头，这么**裸的目标，这人怕是被当枪使了。真是哪儿来的蠢货！
最终还是编剧被推出来救场。
编剧是个小个子的姑娘，她倒没说什么关于节目的事情，只是简单大概地讲述了一下行程规划，以及对Preview- P重组的期望。
“节目的名字是？”陈时初抬了抬眼皮。
编剧顿了一下，说道，“内部暂且称之为百日计划。”
“我们会遵循各位老师的意见，不刻意去渲染纪念的事情。”那就是还要提细节。
“我有问题。”秦遇面无表情地举手说道，“策划从头到尾都是纪念詹一幕，但纪念詹一幕有很多种方式，没有必要在节目中重组Preview- P来体现。”
“况且你的规划我也没看出有什么纪念我队友的地方。”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最恼火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她语气有些激动，“我从各个网站统计了每年纪念的人数，人数日益增多，大家都非常可惜……”
他冷漠地看着台上无意识揪着自己衣摆的女孩，因为主人非常激动，导致攥着的手指间关节有些发白。
“那是粉丝自发的行为。”他垂着眼眸，不去刻意看她的局促不安，“不用如此兴师动众专门建立一个节目来解剖他这个人。”
“粉丝论坛中很多之后才开始认识詹一幕和Preview- P的粉丝们都在怀念曾经，你们在巅峰时期解散，并不意味着老死不相往来。这个节目无论是对老粉丝是救赎，对新粉丝是一扇窗，以往只可以透过过去看你们，所有粉丝也都在关心后来的你们……”
“关心我们？还是关心詹一幕的死因是不是网上讨论的那样？”当年当红明星自杀身亡的消息在热搜第一挂了一整周，每天都有不同字眼在讨论詹一幕为什么选择自杀，从抑郁症到娱乐圈黑幕，舆论越来越离谱，直到后来已经影响到了葬礼的现场。
陆闻葬礼现场斥责记者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秦遇是最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再度被提起的，他厉声说，“人已经没了，就不要再为了好奇去打扰他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编辑虚弱地反驳，“重组并不是为了流量，也不是为了把他的**暴露给大众看，我们只是……只是不想Preview- P就这样绝情地斩断一切，哪怕是为了等你们的粉丝，这样的节目也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她越说越小声，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在副导演说出用詹一幕的事情来做前情流量宣传的时候，面前的这个人就做好了犀利拒绝的准备。
她所有的说辞都只是苍白的补充——没错，他们这个节目就是打算以詹一幕的死来开幕，名曰纪念，实为宣传。
“哦——是吗？”他的语气拖得长长的，戏谑的语气透露着一股子不正经的玩笑音调，秦遇余光环顾四周，发现会议室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那我拒绝。”他突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