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1973年,革命春风吹向祖国大地,来到粟花乡小坝村。
立秋后,远处大队部墙外那条欢迎知青下乡的“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口号,被重新刷漆,换做新的领导意识:“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苏蕊与众人一起麻利地掰着早熟的玉米棒子,塞到腰间拖拽的麻袋中。汗水从下颌滚落,她用套袖擦了擦,掂掂麻袋。
“到点下工了,快去签字。”苏红佩是苏蕊的继大姐。她为人憨厚善良,满脸健康血气,哪怕不是一个妈生的,也对苏蕊多有照顾。
两年前苏蕊刚穿到书中还没适应这里的生活,大病一场,多亏苏红佩细致体贴的照顾让她能重新站起来。
要说她也悲催,海泳时遇到内卷的海浪,将她拖拽进深海中。谁知道居然穿到追的年代文里。为了不成为被恶毒后妈与二姐的牺牲品,她积极参加集体活动,努力争取干部身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妇女主任发现,让她担任民兵小队第三小组的代理小组长...哎,革命尚未成功,苏蕊还需努力。她知道只要有了地位,后妈和二姐就不敢动她。只要不敢动她,她就不会被“嫁”入深山老林里,受尽虐待,死的凄凉。
苏蕊此刻盯着隔壁干活的黄老三等人。他们惯会磨洋工,玉米不放在麻袋里,一趟趟抱着往田埂上扔。
苏蕊观察他们许多天,不动声色地来到签字处排队。
“怎么才六工分?”她擦了把汗水,露出明艳动人的脸蛋:“前边男同志都是十工分,为什么我们女同志只有六公分?”
记分员哪怕每天能看到她的脸,还是怔愣了一下,随后指着大队长郭庆旺的身影说:“喏,你别跟我吵,我怕你。是大队长说的,又不是我不给分。”
苏蕊扔下玉米去找郭庆旺,苏红佩想拦没拦住,急得干跺脚。
苏蕊倔生生地来到郭庆旺面前,见他叼着烟吐了一口,她嫌弃地扇了扇说:“郭大爷,您不是答应要帮助妇女同志们提高待遇么?怎么今天干活还是六工分?”
“什么郭大爷,见面要叫大队长。”
郭庆旺是附近三村合一的革命办大队长,头花花白,酱紫色的皮肤,小眼睛眼球浑浊。
他的背微驼,习惯双手倒背在背后,官不大,张嘴却是官腔:“这件事情还需要再深入研究,革命不是一朝一夕的嘛。”
苏蕊心想,三村合一不就是一夜之间合并的么,他这是敷衍自己呢。看来大家说他重男轻女一点没错。可着人最少、女人最多的小坝村欺负。
小坝村俗称寡妇村,1967年洪涝灾害,男人们都去苏联盖的半截水坝对面进行抗洪救灾,无人生还。女人们不愿意离开故土,互相扶持帮助,守着水坝开垦土地,励志重振小坝村。
这本年代文写的就是以战功赫赫的男主方池野为主视角,他带领建设军团来到这里建设军事水电站,小坝村的故事在这本年代文里只有一小段。
军事水电站建设完,方池野就被调任到更重要的岗位上,主打事业线。整本书属于方池野一个人爽文舞台,从十六岁进军校,到成为伟大的司令员,并无女主角出现。
情感淡薄到苏蕊甚至在评论留言,是他不应该叫方池野,应该叫柳下惠才对。
话题转回来,另外两个村子,一个是义望村,原来叫医王村。原是御医世家,救济四方百姓,现在都去当兽医,救济四方禽兽去了。
另一个是庆男村,也就是郭庆旺所在的村子。村里全是67年洪灾逃难来的灾民,根据当年政策就地落户组建成村,与小坝村的关系够呛。
据说小坝村的男人为了救他们牺牲的,他们却临阵脱逃,若不是这样,小坝村也不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寡妇村。
而这位郭庆旺是庆男村出身。就因为庆男村的光棍多,投票占了优势,要不然会是小坝村的赵阿姐当选大队长。如今她只得在他手下做妇女主任。
苏蕊板起小脸问:“有什么需要研究的?都是人,怎么还分出三六九等?”
“男人们力气大、干活多,自然拿得多。”郭庆旺背着手,穿着藏青色干部服套装,脚下的布鞋是去乡里开会新做的。
“您这意思女同志不如男同志呗?”苏蕊说:《人民日报》上可说了,《宪法》规定男女平等,妇女享有男同志同等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待遇。国家法律保护妇女权益,实行同工同酬。怎么换到你这里就不认法律了?”
“又来了,又来了!就说让你少看些外头的报纸,不要异想天开。”
郭庆旺“啧”一声,把视线挪到小姑娘红苹果般红润明媚的脸蛋上。自家儿子对她着了魔,他却是不喜的——这丫头越来越较真。
“怎么会是异想天开?”苏蕊脆生生地说:“我是民兵队第三小组的代理小组长,我有权利维护组员同志们的利益,保护好革命战友的赤诚之心。”
郭庆旺心想,可拉倒吧,比我还会打官腔。人不为己天地诛。
郭庆旺挥挥手:“这些年都是这样,你有问题去向上面反应,反正我这里就是这个规矩。”
他明摆着不拿妇女能顶半边天当回事!
苏蕊知道跟他说车轱辘话没用,她没有乡里的门路,对他重男轻女的行径耿耿于怀。
咱们走着瞧。
郭庆旺见她转头就走,眼皮子猛跳。这位太能搅事,今天没说两句话就走,想必有后手。
郭庆旺赶忙叫住她:“欸,话没说话你干什么去?不许走。”
“我对你无话可说。”代理小组长苏蕊同志笑嘻嘻转头:“既然我没有上面关系,所以打算自己想办法啦。”
郭庆旺:“......”怎么有股不好的预感。
“我告诉你,别再给我整事!”
苏蕊装作没听见,心里腹诽:嘁,以后你的事整得比我大多了。
*
小坝村东头土路上。
郭家荣也就是郭庆旺的独子,不知道苏蕊那边正在跟他父亲交锋,提前下工往苏家去。
苏家跟寡妇村不少人家一样,是重组家庭。小坝村的特色,上门女婿奇多,去年年底统计有一百二十多户。苏蕊的父亲苏力就是其中之一。
劳动妇女们将心比心,对上门女婿们平等尊重,成为十里八乡上门女婿们首选宝地。
好在苏力也姓苏,不然苏蕊还得跟后妈姓。
打探到苏力不在家,郭家荣赶紧来找苏蕊的后妈,苏玉琴来问问苏蕊的情况。
其实他家条件不错,三代单传,不至于找个家境寒碜的苏蕊。
奈何苏蕊小巧玲珑的一个人,处于十八岁大好芳华。成日里朝气蓬勃、富有旺盛的生命力,像是乡间土壤里大丛盛开的野草花,随风招展着嚣张的野性与明媚容颜。
他记得苏蕊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谁知道越来越他着迷,日日夜夜再也忘不了。
他来到苏家门口,木质的院门半敞着。跺掉脚上的泥土,清了清嗓子进到院子里。
苏玉琴正在给二女儿苏嫦娥篦头发。
二女儿心比天高,好不容易人家介绍一位县里粮油店干部给她,好巧不巧相亲那天对方撞见苏蕊,当时眼睛挪不开了。
“娘已经拒绝他了。老三性子野,哪里适合干部家庭,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苏玉琴开解道:“想开点,这就不是你的正缘。”
苏嫦娥对着镜子不服气地说:“她一个没娘养的哪里比得过我,是那人眼瞎了。”
“可不是瞎了。”苏玉琴想到上个月赶集遇到黄山陵的一个瘸腿中年男人,想要高价“娶”个媳妇,给出一百二十元钱呢。
她本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蕊,都已经答应人家了。
苏嫦娥也知道这件事,跟她娘俩人绞尽脑汁想要让苏蕊自愿“嫁”过去,还特意把苏蕊的爹支开去海上打渔。然而苏蕊咬死不见陌生人,也不出远门,仿佛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
后来没两天苏蕊被赵主任宣布成为代理小组长,芝麻再小也是官,苏玉琴不得已把念头打消,还挨了男人一顿臭骂,倒赔人家五元钱。
“娘,你回头给我十元钱。”
这话转折太快,苏玉琴梳头的手停了两秒,听苏嫦娥说:“我找了个有门路的介绍人,家里在川省部队有关系。”
苏玉琴舍不得姑娘远嫁,犹豫着说:“咱们不是说好跟娘一样找个上门女婿么?”
她娘眼界短,上门女婿哪有当军嫂威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