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约好了唐嫋，结束后来接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开车，打车去的四桔居。这是家创意菜餐馆，网上评分四星半，顾野第一次来。
车停在马路对面，迎宾小姐带她进去。中午吃饭的人多，沿途路过的桌子都坐了人，迎宾小姐带着她都到一个卡座面前，侧了下身，顾野看到自己的相亲对象。
如果唐嫋此刻在，一定会忍不住跳起来，事实上，顾野的内心也不遑多让。
她在周聿站起来的目光下，在对面落座。
没想到是他。
顾野这时候才想起，记忆中那个人确实叫这个名字，只是加上微信的时候她没想起来。
文有顾野，理有周聿，是高中时候宿城一中大家私底下传的一句话。顾野是实打实的文科生，大学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没有人知道她为了转到导演专业花了多少努力。她高考走得不是艺考，按理说是不能上导演专业的，但京大的跨院选修制度比较友好，大二她选了所有能选的导演系的课，然后通过校内测试，大三转到了导演专业。
顾野高中时候的成绩还不错，但大家知道她并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学生私底下会评校花校草，每一届新生报道后，刚开始几个月，学生讨论得很热烈，大家审美不同，没有办法选出一个答案，提到这个话题总会出现好几个人名。顾野那届的讨论少很多，大家几乎没有争议地就把她评为校花，而男生那边当选的则是周聿。顾野这会儿全想起来了。
顾野第一次听到周聿的名字在高二，月考的成绩出来，唐嫋拉着她去看光荣榜，她来之前已经知道自己的名次，她径直找到自己的名字，旁边都是看榜的人，她表现得很内敛。
唐嫋凑到她耳边说道：“周聿也是三十二名，和你的名次一样。”她那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不知道大家私底下的讨论，她茫然地看向唐嫋。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个刚认识一个月的同桌惊讶地看着她，远处有几个男生走在一起，唐嫋拉了拉她，指着他们说道：“快看，中间那个就是周聿。”
他和余淼、杜安走在一起，刚下了体育课往教室走，手里抱了个篮球。顾野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生好白。
周聿比那时候其实沉稳了些，眉目星朗，他身后斜后方的一桌，对着他们的女生的眼光投过来，在周聿的脸上转了一下。
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到哪都有人看他，顾野想。
她对着周聿笑了笑，不露声色。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你没印象？”周聿问，眼睛扫过她光洁的额头，对上她的眼睛。
顾野愣了下，“周聿。”
周聿嘴角有些微的弯弧，似笑非笑，他没有说话，加微信的时候他说过名字，顾野的样子不像是记得他。
他把菜单推到顾野面前，“你看看。”
顾野：“你的球差点砸到我。”
周聿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嘴角向两边弯起。
高中最后一年，学校取消了高三大部分的体育课，他隔三差五放了学和余淼去球场打球。有一次余淼传球给他，他脚下绊了一下没抓住。顾野那天做值日，拿垃圾去扔，经过操场，篮球从面前呼啸而过，吓了她一跳。周聿跑出去捡球，看她站在原地惊魂未定。
高中除了顾野这种对周围的事情毫无感知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知道大家私底下流传的事，周聿也知道。周聿一眼认出她，文科班和理科班中间隔着环形楼洞遥遥相望。他们在走廊上看见过对方很多次，但从来没有说过话。
周聿把球捡回来，站在她面前问她有没有事，她低头揉了会儿眼睛才抬头红着眼看他，周聿以为把人吓哭了，赶紧道歉。顾野的样子有点可怜，右眼泛红，泪津津地说，“你的球上有沙子，飞我眼睛里了。”
周聿不由得笑了，微风吹过衣角，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她尤其单薄，他想带她去医务室，顾野说不用，拿着垃圾去扔。
周聿一直记得，之后他们在学校面对面遇到过几次，每次她不是在走廊上背单词，就是低着头步履匆匆，有两次眼睛对上，微一颔首就擦肩而过。
那时候他想和她说话，一直找不到机会，她好像话很少，两耳不闻窗外事，课间的时候也很少看到她出教室。
那种朦胧的好感持续了一个学期，毕业后随着彼此追逐的前程消散。有好几年他都想不起这么一个人，只好几次在梦里梦见，他才记起顾野的名字。醒过来后他分析过自己，或许是年少的时候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类似喜欢的感觉，当时的感觉并不强烈，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交集，但顾野给他的第一印象的感觉太美好，所以他潜意识里才会记住这个人。
原谅周聿弄不明白自己的感觉，他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上学的时候没想过，毕业之后没遇到自己喜欢的。
他的身边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各方面他觉得不错的女生，但或许是感觉不对，或许是每个阶段都有别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总之长到现在这个年纪，他觉得自己过得都挺好，没有向往过两个人的生活，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空虚。
但周令让他来相亲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来了，出于自己年少时对顾野产生过朦胧的好感的理由，他想来看看她变了没有，是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人，再见的时候她不是印象中的样子，那点困扰他的绮念也就消失了吧。
于是他来了，现在他坐在这里，看着顾野，他发现他完了，那点迟来的清晰，让过去的几年犹如白驹过隙，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去很迟钝。
顾野点了回锅肉，地三鲜，然后把菜单推给周聿点，她看了眼低着头的周聿，“对了，你能吃辣吗？”
“可以，不用改。”周聿说道，又点了两个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菜上来，周聿先夹了一筷子到顾野的碗里，对方的情况两人相亲前都知道了。周聿提了个话题，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斜后方那桌传来声音，“天啊，这两个人居然是来相亲的，哪找的媒人，能把这两个人凑到一块。”
就是看周聿的那个女生，他们那桌两个人从刚才开始一直关注着他们这桌。
顾野沉默了下，说道：“摄影、导演。”她注册了个工作室，目前只有她一个人。顾野吃了口菜，接着说道：“目前没什么客源，也算是无业游民吧。”
“需要帮忙吗？”周聿问，“我认识的人里应该有几个有这方面的需要。”
顾野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菜，“先和你说谢谢，暂时不用，还有些准备工作没做，之后有需要的话不会和你客气的。”
周聿笑了笑，桌面传来震感，他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电话进来。
“我接个电话。”
“嗯。”
顾野点头，周聿拿着手机往外走。走到餐厅外面，回头看了眼顾野的方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他冷着脸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
顾野吃了八分饱，桌上的菜还剩大半，她看了眼那盘色彩鲜艳的罗汉上素，拿起筷子慢慢悠悠地又吃了几口。
周聿回来的时候，顾野吃饱了，正在小口小口地喝水，大半杯的柠檬水见底，她感觉胃里的缝隙都被填满。
周聿：“吃饱了？”
顾野：“嗯，差不多了，不着急，你慢慢吃。”
周聿看了眼桌面，菜量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明显的差别，每样都还剩一大半。周聿把碗里的米饭吃完，叫服务员结账。
两人并排往外走，周聿问要不要去看电影。
顾野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眼对面，朝唐嫋挥手，回头对周聿说：“吃饭的钱等会儿转给你，先走了。”
车门关上，顾野找到周聿的微信把饭钱转过去。
唐嫋问：“周聿怎么也在？”
顾野看了眼后视镜，周聿还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相亲对象。”
唐嫋：“什么？”
顾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高中的时候周围的女生的话题离不开周聿，唐嫋也常常在她耳边唠叨。
唐嫋：“别这么看着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又不喜欢他。”
顾野笑了笑，唐嫋停在红路灯路口等变灯，问：“去哪？”
顾野：“去你家。”
今天周四，路上没什么车，阳光有点刺眼，她调了下座椅靠背。唐嫋开车的间隙是不是打量她。
顾野：“怎么了，有话就说。”
唐嫋别别扭扭地开口，“你还记得杜秋心吗？”
顾野点点头，之前课间的时候周聿在走廊和别人说话，他有两个玩得特别好的哥们，一个叫余淼，一个叫杜安，几乎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三个人在一起说笑，偶尔杜秋心也在，想和周聿交好的女生很多，他们出现的地方，总有女生想要上前搭话。但周聿从来没理过，唯一能出现他们几个人身边的女生，只有杜秋心。
唐嫋：“杜秋心高中的时候老和他们一起，杜安在哪，她就在哪。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人家两兄妹感情好，后来发现也不全然是，杜秋心对周聿好像有点那意思。”
杜安前年去世了，听说是胃癌，他妈陆梅受了打击身体不太好，唐嫋在医院遇到过杜秋心两次，周聿都在，像是陪陆梅看病。
唐嫋：“听说杜秋心护士的工作都是周聿帮忙安排进去的，他妈是宿城医院的副院长。”
车停稳了，她看向顾野，“你要是对他有意思，可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