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被拥挤的人潮裹挟着,贝利尔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烦躁、恐惧、心脏疼痛、呼吸困难,接踵而至的一**濒死感压得他几乎要当场在人潮之中昏厥,但是他不能,他是贝利尔,怠惰之君的贝利尔。即使平日里深居浅出,没有太多人得知自己尊贵的身份,他为数不多的自尊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活得至少再体面一点,所以、所以啊,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样子的——

“嘿,贝利尔,起床了!”朝着怠惰之君宅邸大喊的正是同为地狱七君的贪婪之君玛门,他紫色的长发被梳理得闪闪发亮,大衣上净是些名贵的珠宝,那双金色蛇瞳中透露出恶魔引以为傲的狡黠,“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然而实际上这样并没有任何意义,被防护罩包裹的密不透风的房间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只有佣人魔神菲尼克斯带着歉意地为玛门准备好了茶点。

“实在抱歉,老爷他一直是那副样子... ...”

而玛门则是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要把这家伙从被子里拖出去。”

玛门和贝利尔算是金钱关系建立的老相识?玛门出钱,贝利尔借他魔神,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竟也在地狱七君里最为亲密,然而玛门心里清楚,这绝不是什么正经的友谊,贝利尔还是该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来取代自己的位置。现在的他每天闭门不出,连最低限度的食物和水都不摄取(幸好堕天使不会因此死去),每天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思考人生的虚无,他必须把对方带到阳光下,这样也算是支付了和贝利尔交易的报酬。

听说天界的大人物正准备下界来魔界进行友好交流,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玛门想,或许贝利尔还能找到以前的朋友叙叙旧,与耶和华的那一战他拯救了无数魔族的生命,但也因此患上了心病,如今天界魔界关系缓和他也没有回去过哪怕一次,而且同行的有个叫什么拉斐尔的,那是三界最强的医师吧,这会不会对贝利尔有一点帮助?而自己帮了贝利尔这么多,再享受一阵魔神的归属权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吧?

玛门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时,贝利尔也悠悠转醒,他听到了一部分那两人的对话,但对于天界的记忆说实话,能感受到的只有厌倦。永无止境的霸凌和嘲笑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而堕天那一日的记忆如今更是历历在目,他、身为天界三分之一的他们不断地向下坠落,头顶是漫天的火雨,身下是无底的火池,被炙烤得难以呼吸之时隐约听见的却是天界那帮家伙的欢呼,这样的场景一直都是贝利尔的梦魇,几乎每天都在打搅他的睡梦。

但玛门这次显然是认真的,他们二人相识许久,虽算不上挚友,倒也凭着金钱交易建立起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朋友的关系,他半开玩笑地威胁着贝利尔说都已经拒绝了那么多次,这次再拒绝真的要把71魔神还给他喽?想象着71位魔神站得整齐一起向他问好的场面,贝利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果然,自己还是拗不过玛门这个人啊。

是的,没错,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了。

拜尊贵的天使大人所赐,街道上的人比平时至少多了五倍,祭典开始了,贝利尔想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魔界人还真的是很喜欢祭典呢,紧接着努力寻找玛门的身影。

不是吧,你平时就穿这个?玛门看着自己缀满宝石的外套——他又换了一件,贝利尔觉得这件更刺眼了。不过穿在他身上意外合适,他小声嘀咕。再看看贝利尔朴素的毛衣,收起黑色光环和羽翼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清秀可爱的人类少年,没人能把他和堕天使以及身份尊贵的地狱七君之一联系到一起。再加上他平时深居浅出,混在人群里根本不像玛门那样有任何违和感。

“嘿,小可爱,你也是来看拉斐尔大人的吧。”

“哦,瞧瞧你的脸蛋,没人说过你跟玛门很般配吗?”

“啊?什么、那个、不是这样,我们只是... ...”

被玛门身旁热情的魔界大姐姐包围的贝利尔几乎想要以头抢地,至于玛门——早就被他的簇拥者们给挤到了几百米开外,和贝利尔冲散。

“等等、什么,拉斐尔?”

拥挤的人群,嘈杂的环境,陌生的地域,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贝利尔脆弱的神经,他多想冲出人群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休息,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向着地面的方向歪倒。

“您还好吗,先生?”

一股暖流被送入贝利尔的体内,他感受到自己被轻轻搀扶着,被施与的治愈魔法就与声音的主人一样充满温柔。

一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其美丽的天使正站在他身后,四下的目光都围了上来,那天使微笑着摇摇头做了嘘声,示意众人都移开视线不要惊吓到病人。

然而贝利尔只感到一阵恶心,匆忙道谢后他拖着还没能完全恢复的身体飞也似地逃跑了。

“拉斐尔,怎么偏偏会是拉斐尔!”

很好,那句“先生。”看来他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这样也好,也算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还没有做好直面拉斐尔的准备,就这样让这个小插曲赶快结束就好。

而被留下的天使拉斐尔,有些失神地看着贝利尔逃跑的方向,紧接着又像已经习惯了似的继续对着民众微笑起来,小小的骚动很快就被抛到脑后。

他只是有那么一些,不,或许是相当失落而已。

拉斐尔很难把把记忆里的影子与眼前这位懒惰的君王贝利尔、用防壁魔法拯救了无数魔族的魔界的大英雄对号入座。他记忆中的贝利尔既不懒惰也不是英雄,只是他可爱的努力而有韧性的哥哥,但是那样的哥哥却带着惊惶的神情从自己身边逃走了,果然,是那时候的自己选错了答案吗... ...

人们都说,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但是他做不到,他是拉斐尔,三界最强最有责任感的医生,哪怕这样不停帮助他人的生活真的无比辛苦,但拉斐尔坚信这样一定是有意义的。看见贝利尔他又忍不住职业病发作了,哪怕人家本人也许不需要帮助,哪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想要再次与贝利尔相见,想要了解自己没能了解到的他的过去。

对,这是治疗的需要,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

努力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后他扇扇翅膀,向着加百列的住所飞去。或许我需要向加百列求助,她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他想。

得到加百列的祝福后拉斐尔带着新的身份前往魔界,他回想起临行前加百列俏皮的神情感到一阵头痛,这姑娘绝对猜到了些什么。

“我说拉斐尔,怎么突然想到跟我一起做‘坏孩子’了?”

“没什么,职业病又犯了而已... ...”他按着额角轻轻叹气,记下了加百列的话语。

“嗯... ...好吧,你的秘密我就不再追究了,但相对的,这个祝福只能到午夜十二点,时间一过你又会变回天界的大天使长,你懂我的意思吧。”

“非常感谢。”

“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和恋人玩得开心点嘛!”

哎、什么?!可是还没等话说完加百列就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恋人什么的、什么的... ...根本就没有——拉斐尔捂住脸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他明明只要再见到贝利尔就很开心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咔嚓,完美的大天使长拉斐尔内心深处出现了一道裂隙,人都有不完美之处,但对于神造物的天使来说这却是个致命的错误。”

而同一时刻,贝利尔正在回想。

最早诞生的往往不是最强大的,而是最弱小的,无论体力还是魔力都比其他天使差上一截的贝利尔是天使之中当之无愧的瑕疵品,从出生开始一个预言就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他的人生毫无价值,也终将一事无成。但即使预言这样预告了,贝利尔还是不信命地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败,最后一次次绝望,从积极努力的贝利尔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怠惰之君。

不过即便如此,贝利尔身上依然有着可取之处,他的防壁魔法三界之内无人能敌,这大概和他自闭的个性也有关系吧。

在天界,防壁魔法是没有用处的魔法,天界的治安稳定生活平安,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无数的光球和火焰坠下,所到之处遍地废墟,贝利尔记得自己不是自愿堕天的,而是因为那时使用了防壁魔法... ...说起来,拉斐尔他,当时在场的吧,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他不会怨恨拉斐尔,相反还很尊敬对方,因为对方的人生很精彩啊,能够不断地不断地帮助他人,想必一定很有意义吧。自己被封为懒惰的君王,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沉睡着,不是困倦,而是感到空虚而不想活动,真的是完全相反的人生呢,哈哈。

就是这样处于极端的两个人,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成为朋友来着的... ...

照照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张因睡眠差劲和压力过大而苍白的脸,灰色的半长发,银白色的双眼,纤瘦的身上没有半点色彩鲜艳的配饰。

“真是的,这样的人到底哪里可爱了... ...”贝利尔叹了口气,重新盖好蒙在镜子上的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用晋江,不懂的地方还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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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崛起
连载中黑夜幻想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