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国二十年

外是蓝天碧云的水天透亮得照人,裹挟着数朵的白花洋洋洒洒。

郁郁的空气却叫人怨责。

室里依然窗明几净,安逸坐着数十的青年学生,人人眸子都聚精会神,齐齐看向台前的先生。租界的先生也洋气,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系着领带,眼里带着温婉的书生气,眉间却含着股有意无意的秉直。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口中的普话说的倒格外清明,各个字眼咬得犀利。

“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他微笑着,看看下面的人,从举起手的学生里择出一个。

“林老师,我认为这句话不只是这个意思。”他指着这篇《故乡》里的末句,同样引起一众同学们方才意犹未尽的心绪,“我想,这和如今的中国一般,都该脱离这些封建的挟持。”

林老师挑眉,接着是询问:“你说说看。”

“我看现在的中国好不易才从封建社会的荼毒里挣扎出来,前途分明是光明的,可是呢,为什么现在还是逃不出别国的欺凌?难道不应该和这里所说的那样,再走一条新路呢?”他顿了顿,看向周围的同学,“只要我们足够团结,一样能造出一条拯救中国的新路!”

他看着人激扬地演说,忍不住也心从触动,只是不敢盲从这幼稚的猜想。

“可这不是你们单薄的力量能够企及的,最多还算妄想。”

“怎么会呢,林老师?国难当头啊!东北已经被那日本人侵占了,那不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吗,哪里敌得过我中华文明的悠久?可是现在的局势却是如此,这难道不是铁证吗?”

“你们怎么能…”

“我们虽然都是学生,但是我们也能为国出一份绵薄之力,积少成多不也可以么?况且正因为我们是学生,我们会努力学习的,会等不久后为国效力!”

林歧荣蓦然看着他,忍不住心里感慨。

他自己倒还没想过这种具体的事情,多是想着教教书说说文章,只以为那是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却不曾想,本该想来不预国事,安适如常的学生却想得比自己要广远的多。

晋诠,这个名字他也熟悉。

早先就知道这是个乐忠于发表自己看法的学生,甚至是放眼全校也知悉的程度,难怪,他也总能为课堂增光添彩。

“是这个道理,可实践来总比理论要艰难得多。想当初革新派也难过大清朝的**,没能借此触及根源,还不是都因此丧了命,沦为一个饭后杂谈的笑柄,最多在个几人里才算得上场面。”林歧荣也不是没想过他的意见,只是觉得难以实现才搁置淡忘,经这一提又来解释。“这种想法有的肯定不止你一个,想想我们班里制定也是,只是没人敢讲,没人要讲,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顾虑,不讲自然有道理。当然,晋诠,你能够勇敢地提出来也是好事。”

“那老师您是怎么想的?”他问。

“国家,我肯定也想她好。但救国的途径实在难得。”林歧荣自感愧怍,“这点我倒是连你都不如,我只是单己想想,还没公地提出过。”

“嗯…“

“我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林歧荣眸子坚定,口齿明厉。

同他的话一道响起的还有下课铃,似是附和地伴着他结末最后一个字,余音萦悸,在每个人耳畔都颤了颤,便一刻不停地踱向远处。

林歧荣摆摆手,示意下课。恰好又是傍的最后一节课,毕竟明日是周末置假,便可提早放学,同学们不禁又哄堂。他笑笑,自当了解这帮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男女,于是稍稍嘱咐了几句,饶他们出教室了。

窗外,是夕阳余晖还搁着,林歧荣抬腕看看表,知悉了时刻。

许久才整理好办公室的教案,他才从办公室出来。身后也早没了同事的他们,约莫只有林歧荣这个勤恳的才落得最后锁门的份子。

路过教室,不敢置信里头还有人。

推敲开门,声响在一片空旷里显得格外招摇,还紧搂着怀里的书籍免得跌掉。林歧荣好奇归好奇,还是负责任的才去关照。

那人微微抬眸,没作声。

“同学?”他小心翼翼地问,又缓步上前朝人坐的地方去。

偏偏是坐在后排几行的角落位子,正木讷写着什么,清白的面孔颇为沉寂,扎着麻花辫,刘海只是拂过耳廓,眼见林歧荣过来,也只是停笔合上本子,垂头不去看。

“同学,你怎么不回家?”林歧荣感觉陌生,不记得之前对这个女孩子有印象。努力在回忆却无果,只是极有分寸地礼貌问,“是有什么事情么,可以同我讲。”

“不,不麻烦林老师,是我忘记了时间,耽搁了。”她闷闷言语,摇了摇头。

“好吧,记得早点回家。”

她点头。

世间有安一隅。

这里是位于租界区青云路的上海大学,不必受些墙草倾倒的人搅扰,遂是心安理得地安全着。也是上海内颇有名气的一所,汇集不少留学的□□及前朝宜予的师资,更不必说其雅致简约的款式,单是校内的排布便都是良苦用心。

多亏是前人栽播之辛。

学生大约多是富有钱银的少爷小姐,才有得能力长住在租界里。为了争取国人教育工作,也破格录取不少原于上海县城的学生,多关注其能力水平。

可歌可期。

林歧荣便是这处的一位国文□□,时而还兼顾杂课。

匆匆迈过步子,还将长衫马褂草草地用手提着,就灼急地去了,看着不远处是喧嚷一片,莫名地担忧。

林歧荣今朝有事麻烦其他课的老师代了第一节,本还因着那些家事感着烦心,谁知怀着忐忑的不安心赶到学校,却第一时刻被同事通知说自己班里出了问题。才急急忙忙地赶着就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疯了?”他早就当着人前想拦住他们,却犹如拦路的稻草般轻易被撩开。只得抓了个面熟的问询。

“林老师?”那青年学生被震住,也不晓得怎么解释,短暂的顿步后又喊起口号来。

“还我东北!共同反击!”他声声喊的高昂,毫无保留。“反对分裂,共同抗日!”

林歧荣恍然,不禁意被身侧蜂拥而出的人碰撞。

“你们不怕被抓么,冷静点啊。”

只有他在急,他的阻拦也没有用处。

还在喊着,没有停息的意思。

他们的鲜血成为染透明天的赤焰,他们的脊梁永不会折服。

林歧荣不依不饶,试图抓扯住其中的自己的认识的面孔,试图向他严厉警戒:这是对那些不作为的官员的再明显不过的挑衅,是对他们无能的再锋利不过的锋锐,同样,也是对自己,对所有参与者来说的再危险不过的调制。

他们的生命像在作最后的闪耀,就像是黎明前最暗时的明月照入人心,却不得不被刺目的阳光抑得黯然失色。

明摆着死路狭隘。

“不要去送死了!你们会死的!”他无能为力地被裹挟在人群里,只能独自悲哀地呼喊。林歧荣身边是数百的游行者,他们的周围还有不少的围观群众。

群众里的人也是无奈,不敢作声,只有心中无能怒号的悲愤。

林歧荣动弹不得,只得留在原地打转。额前汗落了珠,还坠在广袤的土地里。

“为什么不肯停下。”他不解,无人应答而再度自问。“偏要丢了性命才肯罢休,这除了意味不大示威作告还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作了死之绝伦终鸣,却只落得一时的豪壮悲烈,不记多时便又要受人淡忘了不是。

他不晓得他们是怎么的想法,可他就是觉得不值得这样轻率。

倒不如参军入伍真切地杀敌报仇血恨,哪怕是忍耐一时候日后乘机以志报国,都比烟火般短暂的无力反驳而有用处太多。

林歧荣急得厉害,四下漫泛张望。

他迫切地拉住了她的手臂,自心里觉得能够劝住她。

“姚燕!”他高声喊。

姚燕回头惊慌地瞧着被人拉住的左手臂,挣了挣却无果,紧攥着右手里那面鲜红色的旗子,无心关照任其随这流淌的人群飘逸。

“林老师…”

“你快和我回去,你们不要掺合这事体了!”林歧荣使力拉住她往人群侧边走。

姚燕手腕吃痛,忍不住叫出声。

林歧荣才知道自己的力气太多,迅速地将人的手腕放开,有些愧疚却掩不住心里的担忧,“你们这是做什么啊,你们不怕死吗?就算这是租界,就算你们都是受学校保护的学生,你们的命也经不起你们这么浪费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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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却
连载中川行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