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沈无思和那位疑似要跑单的大客户约饭，订的餐厅并不好吃，但很适合请客。
一整面玻璃墙方便客人看景，鹅毛大雪扑簌落下来，白了整个街区。
生意人的八面玲珑沈无思只学到四面，剩余四面融化进红酒里，被她泼到男人脸上。
沈无思握着空酒杯起身：“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就剁了，我的腿对你有什么致命吸引力吗？”
他们没有在包厢，没有在角落，所以招来了很多打探的眼光。
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居然不由分说的污蔑她：“昨晚你给我发信息要约在酒店的时候怎么不装清高，现在假扮什么贞洁烈女。”
“是吗？我昨晚要和你约去酒店吗？”沈无思冷笑，“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殡葬馆，通知你来给你爹收尸呢，蠢货。”
她拽过包包，踩着细高跟离开，黑色大衣随着步伐掀起一角，很潇洒的只留下一个背影。
然后不意外地收到那位客户发来的信息：
小姑娘一点长远目光都没有，不会再合作了！！！
不和这种恶心的人合作没什么好可惜的，让沈无思真的绝望的是车间主任发来的喜报：
老大，赵老板的大货做完了，后天可以交货！！！
【别想：全都做完了？】
【李竹茹：是的，全都做完了】
【李竹茹：［小熊跳舞.gif］】
还跳舞呢，钱都没了。
沈无思在商厦里随便找了个公共长椅，对着那只跳舞的黄色小熊表情包发愣。
她生出一丝后悔，如果自己没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如果自己忍一忍……
不可能，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把酒泼到那人脸上的，她就不是会受气的人。
但是货该怎么办呢？
沈无思后脑勺嗑到背后的墙壁，长长叹了口气。
“沈无思？”一道含笑男声由远及近，沈无思偏头，看到许羡之。
被她拒绝掉的联姻对象。
穿着绀色西装三件套，头发是醒目的金黄色，笑得张扬又痞气。
沈无思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你这什么装扮，头发怎么染成黄色的了？”
“最近在追一个小网红，她喜欢这样的。”
许羡之坐到沈无思旁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郁，呛得沈无思皱了下鼻子。
“离我远一点。”沈无思说。
“好的。”许羡之欣然接受，但纹丝不动。
“……”
“你有事说事。”
许羡之：“联姻的事情，再商量一下？”
沈无思猛然转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这个花花公子嘴里说出来的。
“你之前说过死都不结婚，我们是统一战线的。”
许羡之无奈撇嘴，“我也不想，但我被威胁了。”
许羡之作为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的代表，脑子一般，野心没有，桃色绯闻缠一身。
有大哥珠玉在前，许家没指望他能出人头地，于是早早安定下来，结婚成家就成了他爸妈最大的心愿，甚至动用了停卡这一致命手段。
沈无思不解：“为什么突然又催你了？”
许羡之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老爷子看不下去了，要我削发明志，誓娶贤妻呢。”
沈无思：“我不是贤妻。”
许羡之：“我知道，所以我们领完证办完婚礼还是各玩各的。”
“……”
好讨厌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富二代。
“不结，你死心。”沈无思站起来要走，手腕被徐许羡之握住，他仰头，表情祈求，语气却透着威胁，“不要拒绝的这么果断嘛，你现在的日子很好过吗？”
当然不好。
维系客户失败、积压货物销售无门、工厂岌岌可危。
这些事情沈无思想到就发愁，但不会影响她拒绝联姻。
“我还没差到需要靠婚姻来帮自己摆脱困境，不会结婚的。”
“结婚的。”
游历只听到这几个字。
明天圣诞节，妹妹打电话来问有没有给她准备礼物，完全忘记这件事的游历匆匆来到附近商厦挑选。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沈无思，和她的黄发男友。
两人一站一坐，在他的方向看过去好像在拉着手，很甜蜜地讨论婚事。
婚事。
居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那个亲吻到底对她来说算什么？
游历知道自己可以装作没看到他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但是他不想。
“姐姐，好巧。”
沈无思和许羡之停下来说话，纷纷看向他。
“游历？好巧。”沈无思担起介绍人的角色，“这是知远朋友，游历。这是我……”
许羡之抢答，先一步伸出手，“未婚夫，许羡之。”
沈无思：“？”
她侧过身，疑惑的眉毛皱在一起，盯着许羡之，“你别瞎说。”
“哎呀，反正迟早的事。”许羡之朝她使眼色，不远处的拐角站着两位西装男，是许家派来盯着许羡之的。
因为他今天出门理由是和沈无思约会。
沈无思趁机敲诈，偷摸比了个五，许羡之含恨点头。
两个人的小动作都落在游历眼里，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侣。
刚刚还不如掉头就走呢，省的看这一幕生气。
“你好，许先生。”游历这次握手很及时，没犹豫，没等待。
沈无思问：“你来这儿吃饭吗？”
“不是，明天圣诞节给我妹妹买个礼物。”游历敛眉，很苦恼的样子，“但是我摸不太准青春期小女生喜欢什么，你有什么建议吗？姐姐。”
“妹妹多大？”
“十岁。”
沈无思想了一想，“真抱歉，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经离十岁很遥远了，不过一楼卖这种小朋友喜欢玩具的店多一点，你可以去看看。”
“好，那我去逛逛，不打扰你们了，再见姐姐。”游历笑着乖乖摆手，眉眼柔和，初春暖煦阳光下微融的冰。
沈无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走远。
“回神，姐姐。”许羡之在沈无思耳边打响指，“你是不是特享受别人这么叫你，姐姐姐姐。”
“只允许漂亮弟弟这么叫我，你闭嘴。”沈无思真烦许羡之，干脆利落地打开收款码递到他面前，“先给钱。”
许羡之悄悄往身后看了一眼，两个保镖已经离开，他拿出手机转账。
早知道不出来了，这一趟多花五万块钱。
钱都花了总不能亏。
“圣诞节没约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许羡之笑得没个正形，“培养培养感情。”
“你要实在无聊就去找令尊令堂，他们烦你可能会拿钱打发你，但我不会，我只会大嘴巴抽你。”
许羡之双手插兜，快走两步挡在沈无思身前，把脸伸过去，“那你抽。”
“你真有病。”
沈无思下到停车场，许羡之也跟着，她回头：“干嘛，你还要跟我回家吗？”
“这是真冤枉。”许羡之摁下车钥匙，不远处一辆车应声而亮，“我回我自己家。”
“……”
沈无思受够他的无赖，抓紧开车来公司加班。
开会时，沈无思简单讲了下被跑单的事情，大家都纷纷叹气。
本以为工厂换新老板后会时来运转，结果还是危在旦夕。
但沈无思是主心骨，要稳定军心，不能愁不能慌不能乱阵脚。
“我会再去找对方公司谈一谈的，如果他们执意违约，那我们直接诉讼。”她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方法，“以及仓库那批货需要尽快清空，既然线下走不通，那我们就走线上，直播带货。”
“但我们从来没搞过。”
“没关系，现在的直播带货产业已经很成熟，最坏的结果就是无人问津，不会有太大损失的。”
沈无思抬腕看时间，已经快八点，“到时候会给你们具体方案，按那个来就行，今天会就开到这里吧，辛苦了，回家注意安全，打车记得报销。”
所有人都走之后，李竹茹留了下来，陪沈无思整理资料，她问：“老大，我们还能撑过这个冬天吗？”
沈无思心说好问题，其实她早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会的，相信我。”
沈无思只能这么说，她不能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员工，她揽住李竹茹的肩向外走，送完她回家后，自己去了酒吧。
随便挑的一家，尖顶独栋木屋，四周绿植环绕。
她找了个偏角落位置，小圆桌摆上两排shot。
沈无思支着脑袋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酒。
她在压力大的时候通常就做两件事情发泄：喝酒、接吻。
她在做前一件事，但收效甚微。
胸中仍然积攒着郁结，追不回的债、甩不掉的人、半死不活的工厂，都像幽灵一般缠在她身边，让人烦闷。
又喝下一杯酒，沈无思有些浅醉，她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
明明暗暗的光打过来，沈无思侧着脸，有些迷蒙的视线落在旁边男人身上。
清俊的面容，穿着一件半高领黑色毛衣，凸显出漂亮紧实的胸肌，握着酒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沈无思，你又醉了吗？”
很熟悉的声音，清冷凛冽，像十二月的雪。
沈无思昏沉的意识里已然挣扎不出几分清醒，沈无思遵从大脑指令靠过去，两个人肩抵着肩。
男人垂眸递来询问的目光，却撞进一双漆黑水润眼睛里，盯人的时候好像深潭，极具吸引力。
他握紧酒杯，在这道目光里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们的距离真的很近，沈无思闻到烈酒味道里掺进来的一丝药香，甘苦相依，令人着迷。
游历就觉得自己才是醉了，神昏意乱。
驻唱歌手刚刚好唱到：
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
暧昧旖旎的紫色灯光里，沈无思眸子茫茫，嘴唇晶莹，她抬起手，如歌词一般搭在游历肩膀上。
像邀请。
“我感觉这有错。”游历声音低低。
“说一上帝原谅你。”
沈无思凑过去。
温热的唇碰在一起，呼吸交缠，在令人耳热的喘息声中，沈无思快乐了一点。
她在心里默念“一”。
亲吻无罪，但仍希望上帝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