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野有蔓草(二)

戚杳声向来想法伴随行动,她找好角度,在女妖伸了右手过来时,矮身躲过,之后便是一个侧切画圆,将女妖的指甲修剪整齐。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观察女妖的另一只手。

女妖愣了,换了一只手用更快的速度冲向戚杳声:“你有病吧!”

她的速度太快,香风裹挟着血腥气,令人目眩。

戚杳声无法一次找好角度,只能先避战:“放我出去,不然将你指甲剪光。”

戚杳声边跑边挑衅。

此时原本牢牢绑在树干上的藤蔓开始控制所有的树快速移动起来,速度之快几乎以残影掠过,导致她不仅要格挡身后的攻击,还要反应极快地躲避不知何时从何方向冲出来的树。

女妖狂肆大笑:“哈哈,该死的东西也配威胁我?一个刚筑基的修士,都不用我的主人来处理,我一口就能把你吃了!我可是好久没有吃过修士的肉了呀。”

一人一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中狂奔,尖细的笑声混着稳重而不乱的呼吸声,回荡在幽幽树林中。

像是鬼打墙一样,哪怕戚杳声闷着头一股脑往一个方向跑,仍然找不到树林的边界在何处。

这样下去她绝对会体力不支被女妖抓住。

所以呢,破阵之法到底是什么。

无法触碰到边界的法阵、无数下垂的藤条以及绑在树上却找不到来处的藤蔓,这么一想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似乎只能将‘天’撕开了。

“方才那树边不是有个修士么,你为何不吃而是任他成为一具白骨?”戚杳声忽然刹住脚步,回身横剑挡住女妖的利爪。她的力度太大,戚杳声不得不向后急退。

女妖尖锐的指甲划过剑身,发出刺耳的剐蹭声:“我看你不仅脑子不正常,眼睛也不中用了,这里可只有你一个修士而已。”

戚杳声:“哦,你看不见啊。”

女妖偏头谨慎:“什么意思?”

听她此言,女妖压根儿就瞧不见那名已经化为枯骨的修士。

戚杳声凭着记忆仔细将那修士的模样回忆了一遍,她记得仙门大比那日,身旁的衡清弟子衣袖上虽纹有相同的水波纹样式,但并无灵气流动。

套在白骨身上的那件宗服上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

偏偏只有她能看到。

戚杳声脚下用力停止后退,趁其不备,绕至女妖的身后,将她放倒后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背上,并运转内府已经不多的灵气于手掌,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挥剑朝女妖的脖颈处砍过去。

琢青剑刃泛着的玉光大盛,紫金色的雷灵力在两人之间炸开。

戚杳声将她死死压在身下不得动弹,握剑的双手加重力道,琢青的剑刃终于嵌进了女妖细白的脖颈。

她挑眉嗤笑,眼尾兴奋到泛红:“你好像要死在我这个小女修的手里啦。”

不是瞧不起她么,为何又被她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呢?

女妖整个人还处于怔愣中,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瞬间,两人位置交换,她便落了下风,连脖子都像破了个洞一样。

她只是个刚筑基的修士而已!自己怎么会被她压制!

好冷,好痛,她真会死的!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女妖四肢扭曲挣扎,左手鲜红的指甲抠着地,寸寸尽断,可那剑刃却没有丝毫地停顿,她哭嚎着,“我知道怎么出去!你放过我!我带你出去!求你,求你……求……主人、主人……救、我……”

周围凭空飞舞了许多嫩青的落叶,似乎是琢青的剑象。

女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瞳孔开始失焦,朱红色的唇还在开开合合地求饶,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戚杳声处于半稚嫩半瑰丽的面容上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漠:“不麻烦你了。”

说罢,有些脱力地跌坐到一旁,手中的剑却没有片刻离开过。她要时刻保持谨慎,防止女妖的‘主人’或者其他妖物的靠近。

来不及休息,她从女妖已经与脖子分离的头上拔下珠钗,又翻了翻了她的尸体,果然从她的衣袖中找到了自己的芥子香囊。

此时女妖已经彻底没了生息,退去人形化作了一只断首的赤色水貂。

她尸骨周围还散着许多其他芥子法器,兴许是从其他修士处抢夺而来。

戚杳声没有擅拿,只是将自己的芥子香囊翻找了一遍,见里面东西没少,师兄送的剑也还在才松了口气。

要是下次跟着薛隐山练剑时被发现他送给自己的剑不见了,她铁定又要被一顿臭骂。

想起薛隐山抱胸摆出一副臭臭的神情的模样,戚杳声莞尔,支着琢青起身,掌心一股黏腻。

琢青的剑柄上沾了血,戚杳声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掌在方才斩杀女妖时裂开了几道伤口,正汩汩往外溢血。

有些疼,她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虽然每次修炼后她都有特意去涂抹润肤嫩肌的灵膏,可她的指腹仍不可避免的生了薄薄的茧子,虽然仍然白皙,却远不如以往细嫩。

无论内外,她都与以前大不相同。

戚杳声要节省灵力来破阵离开树林,所以并没有用法术治疗外伤,而是从女妖衣裙上还算干净的地方撕下两块来包扎好自己的两只手。

红色的布条完美遮盖了她的血迹,戚杳声紧了紧手中剑,深吸一口气。

树林中的空气愈发稀薄,她已经没有时间再休息或者考虑其他。

指望别人来救的感觉便像是水中浮萍,并不好受,所以她更希望自己的性命能够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戚杳声抬头凝视片刻头顶漆黑的‘幕布’,思考着怎样将它撕开。

她随地捡起一根藤蔓,试图将那殒命在此阵中的衡清弟子绑在背后一并带走,然而有些吃力,她内府残余的灵气是否能支撑她劈开法阵也未可知。

她实在无法带着这位道友一同行动。

“抱歉,等我破阵出去后再来带你离开。”戚杳声重新将他放下。

她将内府的灵气毫无遗留地运转至腿部,微微弓身再发力,脚下尘土飞溅,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向上冲去。

‘布’离她越来越近。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差一点就能碰到。

戚杳声见状,连忙从芥子香囊中抽出那把浓黑却锋利的长剑,一把插进了藤蔓铺卷而成的‘布’中,整个人挂在半空中。

她苦笑,若她是金丹修为便能身体化灵,又何必这么费劲。

戚杳声一手抓着那把黑剑维持自己的身形,一手用琢青去划开藤蔓。

然而先前斩杀女妖已经耗费太多心神与气力,她急喘几息,咬牙高喝:“啊——开啊!”

熹微的晨光映在戚杳声汗湿的脸上,她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困不住我!”

她边喘边笑着,仿佛此刻叫她将天撕开,她也能做到。

不知是从哪来的力量,她将琢青的整个剑身都插·入藤蔓中,缓慢而用力地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此时天光乍亮。

戚杳声再没有半分力气坚持,双手离开了剑,身体如被剪断线的木偶极速下坠。

她成功了不是么?她明明已经破了阵。

寒冷如雪的气息覆盖在戚杳声的脸上,她疑惑:

怎么又下雪了。

她睁开眼,被她划开的藤蔓从外面被劈开了更大的口子,缺口处附着着厚厚的冰霜。

是‘碎玉’的剑象啊。

戚杳声心道,她见过的。

玉片相撞琅珰悦耳。

有人一袭白衣,自天光外飞身而来,将她接在了怀里。

“徐璧。”戚杳声觉得冷,不管不顾地往他怀中贴了贴,可徐璧的怀中比剑象更冷,“下面,还有衡清弟子的尸骨。”

她太累了,眼皮沉重得再也架不住,缩着身子在徐璧的怀里沉沉睡去。

“辛苦了。”

徐璧冰冷如霜的眉眼少见的神色复杂,带着几分纠结,还是学着记忆里的语气对她夸赞。

若是薛隐山的话,他也该是如此夸赞戚杳声的么?

徐璧接住飞来的碎玉,只用另一只手稳稳托着戚杳声略显娇小的身体。

他展臂挥剑,顿时树林中飞雪漫天,寒风凛冽吹乱他额前的碎发,月白色发带上的两瓣玉片玎玲相撞。

身形移动间,有寒霜迤逦。

雪花洒落在树林中,融化了那些漆黑诡异的树与藤蔓。

剑身斑驳的碎玉化作点点白色灵力消散于空中,徐璧一手抱着睡着的戚杳声,令一手接住掉落的琢青与黑剑,将剑放进她的芥子香囊中。

他将同宗师弟的骸骨收敛进自己芥子玉珠中,这便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抚明师叔的弟子沈玠几月前接鸿鹄令任务后便再未归宗,与他接了相同鸿鹄令的弟子曾言在薜荔村见过他。

那弟子在天亮时便被放逐出了薜荔村,沈玠却再也没有回宗。

沈玠的命灯已经熄灭,还是第一次有筑基后期的弟子殒命在凡人村里。

徐璧曾短时教导过沈玠剑术,是以他刚听祝善道君之言,从几个上品灵境中历练出来,还未来得及休息,便被抚明师叔央着接了乙级鸿鹄令来到薜荔村收敛沈玠的尸骨。

村中似有高阶大妖坐镇,整个薜荔村加上附近的树林与河田都被笼罩在巨大的法阵下,法阵中又套着其他法阵。

徐璧无法第一时间感应到沈玠宗服上残留的灵气,是以让戚杳声在逼仄的树林中斡旋至力竭。

如今沈玠已经找到,而他并无兴趣查清来龙去脉,更无心鸿鹄令的赏金。

徐璧将戚杳声放到一间农舍中便打算离开。

戚杳声却在此时睁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徐璧,用伤痕交错、裹着红布的手牢牢抓住徐璧的云袖,一字一顿清晰道:

“破阵之人是我,浮玉仙宗弟子,戚杳声。”

浮玉仙宗秘闻:

传闻掌门坐下的小弟子,也就是戚师姐,每次修炼完桌上都会多出一种灵膏。久而久之,全宗上下唯有戚师姐的灵膏种类最多,连悬壶宫的思游长老都比不过。

有人去问戚师姐灵膏从何而来,戚师姐只莞尔答师兄所赠。

第7章 野有蔓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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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卷你修什么仙啊!
连载中浮白十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