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孩子，我得向你道歉。我并不是你的姨妈，而是你母亲的好友，鄙名谢谨杰，现任巧国外交员。到这儿来——是为了接你回家。”女人翻过手来，一张白底红纹的卡片凭空出现，飘到冰歌面前。
冰歌的心跳得飞快，她单手一把抓过卡片，只见上面以黑字写着：大巧共和国外交官证 对山外界特殊司副司长、对山外界参督、大使谢谨杰。
冰歌抓着这张卡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右手连着小臂都微微颤抖。据她所知，这世上没有一个国家叫“大巧共和国”，也没有哪个普通人有向特定的人隐身和凭空变物的本事。所以，这两个人要么是手法极高明的骗子，要么……就是真有什么奇异之处。不过，如果是前者，她们的目标就不该是像自己这样的孤儿小孩儿了，再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怪事，冰歌心中的天平越发向后者倾斜。
女人站起身，打了个响指，卡片便从冰歌手中消失了。冰歌回过神，抬头看向这个自称是母亲好友的人。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脏以一种要蹦出喉咙的架势激烈地跳着。冰歌的嘴唇几不可见地蠕动了一下，但没有张开口。她只觉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索性决定先听听女人要说什么。
谢谨杰朝冰歌一笑，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现在你认识我了。至于我身边这位，是你另一位母亲的至交。她可了不得，是巧国数百年难遇的重瞳玄师——夙空明。上算天命，下通鬼蜮，凡所预言，无有不准。如你所见，她不便在普通人间露面，所以施了些小法术——对那些人而言，她和幽灵没什么两样，看不到、听不到，也闻不到。”
“你可以唤我空明前辈。”相貌怪异的女人向冰歌颔首。
“空明前辈。”冰歌朝夙空明伸出手。
空明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注视着冰歌的双眼，缓缓伸出手，用力回握了一下，只是一下，很快便分开了。她将自己又掩回了那宽袍大袖里，只是目光还滞留在冰歌身上。忽然，她瞪大了眼，两双金瞳中迸发出比老鹰还锐利的光。她一把抓过冰歌微微背在身后的左手，厉声问道：“这是谁干的好事？”她抓着冰歌的手，转向谨杰，“谢谨杰！你看！”
谨杰面色严肃，很快探身过来，看清冰歌手上的情况后，也立刻现出怒容。
冰歌挣扎着想把手拽回来，她现在只想知道更多关于她母亲和那个神秘巧国的事。如果在她了解了那些之后，这两位长辈仍想为她和朋友们打抱不平，她将十分感激——但不是现在。
可惜，这位夙前辈手上有一股怪力，任凭冰歌怎么努力，被抓住的那只手都动弹不得。夙前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这孩子手上的伤，一看便是受人笞打所致！竟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毒手，真是铁石心肠，欺人太甚！我倒想知道，是谁敢这么对待云卿的孩子！”她喘了口粗气，又一把撸起冰歌的袖子。
“父死的崽种！”空明大骂一声。她又抓过冰歌另一只胳膊，撸起袖子一看，气得直发抖。
谨杰从她手里夺过冰歌的手腕，轻轻握着，嘴里念念有词。一道白光闪过，冰歌手和胳膊上的伤立刻不见了，一直缠着她的疼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谨杰放开她的手腕，手指在她胳膊上方跃动。一条条紫色雾气慢慢缠绕住她的双臂和左手，闪了几瞬，又一条条缓缓褪下。
这回，原先的伤又一点儿不变地出现在它们该有的位置，但疼痛却没有跟着回来。
冰歌张开了嘴。
“是简单的治愈术和障眼法。冰歌，是谁对你下的手！”
“是蒋宁丽。不过——夙前辈！”
空明听到名字转身就走——还好谨杰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冰歌立刻加快语速大声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谈正事！拜托了前辈们，我真的很想知道关于母亲们和巧国的事。”
谢谨杰扳过空明的肩膀，对她耳语了几句，空明这才站定，她下颌紧绷，胸口大幅地起伏。
稳住了空明，谨杰便对冰歌笑道：“我要给你看样东西。它可是我们每年接孩子们来我们世界的好帮手。”她一挥手，一张纸就出现在冰歌眼前，纸张最上方用加粗加黑的字体写着：灵界巧国招生准许。
冰歌一把抓住它，一目十行。
“灵界？”
“是的，灵界。不过这儿的人更喜欢称呼我们为：法师界。冰歌，你和你的母亲们一样，是灵界的人。你是一位法师。你的世界和这儿的人不同，你看到的、感受到的、拥有的也和她们不同。就像她们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我身边这位——只要她不想。就像她们看到这张纸，只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沓齐全的官方证件、文书——只要我们想。”
“法师？那些怪事，那股能量是法术？我妈妈传给我的是法术？她，不、她们也是法师？我怎么有两个妈妈？她们现在在哪里？”冰歌上前一步，带着急切和些许恳求望向谢姨的双眼。
谨杰沉默了。
冰歌的心也沉了下来。她艰难地开口，好似有人正用力扼着她的脖子，“她……她们还活着吗？”
过了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谢姨的声音终于响起：“她们……都已经牺牲了。”
一锤重击。
冰歌的耳朵嗡嗡直响，眼睛火辣辣地刺痛，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滑落。有一瞬，她甚至以为自己被击倒了——
“牺牲……是谁害了她们？！”
空明急迫地上前两步，谢谨杰轻轻握住她的双臂。谨杰第一次露出了冰歌理解不了的微笑——似乎是怀念，似乎是悔恨，似乎还包含着好多东西。她说：“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我这几天慢慢跟你说，我保证。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的两位母亲都是伟大的英雌，她们都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理想，保卫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珍宝而牺牲的。她们都拯救了很多人。灵界的人民会长久地铭记她们。”
冰歌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我早该料到的，她想。至少，至少母亲们不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至少，母亲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冰歌低下头，用力地做吞咽的动作，以此压下喉间的哽意。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涌了出来，她忙胡乱把它们抹去。
“至于为什么你有两个母亲。这倒是好说，到了灵界你就知道了。”
“灵界是个什么地方？”
“那可是个好地方，开明、瑰丽，绝对让你想都想不到！说起来，你怕蛇吗？”
“不怕。我什么动物都不怕。”
“什么动物都不怕？果然是君廉和云卿的孩子！不过到了灵界你可能就不这么说了。空明，来，先给这孩子开开眼！”
冰歌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但还是看向空明。
她将食指和中指竖在胸前，轻轻一转。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她两指间喷薄而出，在她周身绕了个圈。在冰歌的注视下，空明衣袖上的大蛇就在这金光中游曳起来。须臾，大蛇昂起脖子，从她肩上抬起了头。
那是一条巨蟒。它的真身比在衣袖上要大得多。它三角形的头颅悬在空明耳侧，尾巴却拖曳在地，盘了好几个圈。要知道，空明同样比老程还要高，只比谨杰矮了一个头。巨蟒的身体也很粗壮，足以装得下一整个冰歌。它几乎通体黑色，鳞片流光溢彩，身上还有一条条金丝一样的花纹。
冰歌震惊地看着这条巨蟒，只见它从空明胸前游过，把头靠在她手边，蹭了蹭。空明拍了拍它的大脑袋。
“天啊。”冰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她费劲地调动自己僵硬的舌头，“它是真的吗？我是说，它是活的，不，是有生命的吗？”
“当然。”空明抚摸着大蛇流光溢彩的鳞片，嘴角噙着一丝有点落寞的微笑，“它可是我的好伙伴。对吗，渡厄？”说最后一句时，她将脸转向大蛇。而那蛇居然也点了点头。
空明敛下双目，手下又泛出一片金光，巨蟒转瞬间又变成了她衣袍上的花纹。不过这一次，是从她的一侧袖口绕过她的肩背，一直垂到另一边的袍尾。
“这真了不起。”好半晌，冰歌才成功让自己的舌头解冻。“我也可以学这个吗？”她看向空明。
“不是每个人都能契约灵兽的。”空明说。“不过，法师的力量有很多，你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法师有呼风御火、移山填海之能，体质也远胜普通人。不出五年，这个小小的福利院里将不会有人能是你一合之敌。”
谨杰接到：“灵界有更开明的文化，更繁荣的科技，到了那里，你的很多疑问或许可以得到解答。”
冰歌的眼中绽放出灼灼的光芒，不过只有一瞬。她垂下眼帘思索数秒，抬头问道：“我去了灵界，还能回来吗？”
“这里有你割舍不下的东西吗？你放心不下你的伙伴？”谨杰轻轻把手搭在冰歌肩膀上。
“对。您们不知道，我的伙伴们，女孩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灵界一定不同，看您们就知道了。可在这里，她们……”冰歌住了嘴。
“冰歌？我在听呢，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吧。”谨杰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