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行一致行令禁止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三点,众人终于觉得既然两家要结亲,那肯定不是这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反正左右臧凉这个大活人也跑不了,那今天的任务先告一段落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在蒋叁家理直气壮地蹭了一顿午饭之后就作鸟兽散。

蒋叁盯着还在沙发上坐着的臧凉,欲言又止。

“请说。”臧凉通晓察言观色。

“请问,”蒋叁也礼貌回应,“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回去?”

“回哪里去?”臧凉问。

蒋叁摁着眉心:“我倒是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理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回你自己的家啊?说来好奇你为什么从早上开始就在这里像尊大佛一样?我这个人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你可以假结婚,那就是答应了,我不会反悔。”

臧凉非常坦荡地直视着她,眼神里充斥着平静的不信任。

蒋叁被他盯得有点心虚,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立即干咳:“这两件事性质不一样,告白是我自己的事,我本来就没需求什么,所以肯定也不用负什么责。但是我既然答应你我会去做,那我就是会去做,你这么怀疑我的人品我反倒会考虑要不要继续跟你合作。”

臧凉没说话了,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停顿了一会儿,他终于又开口。

“晚点我会来接你,你记得换套衣服,稍微收拾一下。”

蒋叁看了他一眼:“要做什么?”

臧凉盯着桌边的绿植,没有抬头:“去我家吃饭。”

“啊???”

她一屁股坐到了臧凉的对面。

她觉得是时候跟臧凉讨论一下节奏和边界感的问题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一大早擅自跑到别人家来,哐哐哐一顿输出之后还真的用一种离谱的理由把她给强行说服了,然后就是从善如流地见家长,见亲戚,吃了她家的饭,这前后不过才几个小时。

现在又这么紧急地通知她说今晚还要去臧凉家吃饭。

这是什么意思?把她当24小时待机的某种加急服务了吗?

蒋叁不高兴了。

臧凉看出她脸色的变化,稍微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解释。

“我后天就要回榕城了,明天去办手续,最好今晚得跟我家里人见一面。”

“要这么紧急吗?”蒋叁不解,“就算是家里逼婚,也不至于要在一个礼拜之内立刻看到结果啊?”

臧凉无奈:“我毕竟是在榕城上班,你也要回番广吧,夜长梦多,希望你谅解。”

行吧,他把话说得客气到了这种份上,蒋叁竟然还真的没处撒火了。

说来真的奇怪,她在面对臧凉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似乎像是前世亏欠他太多,亦或者是现生的学生时代欺负得他狠了,以至于后续无论是她单方面对臧凉的暗恋,长大之后对臧凉永远的唯唯诺诺,都证明了她蒋叁只要是在臧凉面前,就是横不起来。

再也横不起来了。

她觉得可能归咎于长大后的某次复盘,也是她自己突发奇想醒悟自己或许有喜欢臧凉的可能性的时候。她在高中的某个深夜里,回忆起了生命中难得合拍的这么一个人,然后回想起两人友谊断崖式分道扬镳的开始。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觉得不忿,想不通为何两个人起初这么要好,这么难得,这么合得来,却在某一天突然变得形同陌路。

蒋叁坚信并且非常坚持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对臧凉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一切只在在对这段友谊进行复盘的某个瞬间,她察觉到了臧凉曾经或许,遭受过来自于她的一些伤害。

牙尖嘴利的伤害。

因为恋爱脑导致的,跟钟昊沆瀣一气,像雌雄双煞一样到处喷射毒液的精神性伤害。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蒋叁想到还是会觉得丢脸羞愧得想要把头埋进饭锅里。

算了算了,中二时期的一些症状和精神病,谁没有过呢。但是问题的重点就是臧凉当时跟她的疏远,就是源自于自己当时的口无遮拦。

也是借由此点,从某天的某个瞬间开始,蒋叁对臧凉的亏欠,以及关于过往的那种不忿和想要弥补的愧疚之情,就像潮水褪去后留在岸上的一颗幸存的种子,挣扎着摸索在沙地的土壤中,开始生出了芽胚。

大概下午五点的时候,臧凉来楼下接她了。

快四点的时候他匆匆回去了一趟,不知道是跟家里说了什么还去忙工作上的事,左右不过才一个小时,又立即跑了回来。

蒋叁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就是在盯着自己,防止她逃跑。

看来自己这个善于玩消失的形象是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

方显言以为她只是跟臧凉出去约会,也没有多问。母女两个这点也真是非常奇怪,常年的相处模式就是互相不会去主动过问太多私事,如果某一方有兴趣和倾诉的**就会在某一天滔滔不绝,但如果没有,那双方也都不会深究。

蒋叁还是挺喜欢自家母亲这点的,但究其根源这种好像也可以归咎于是一脉相传的冷漠——即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就像蒋叁一直对同学间的八卦绯闻不感兴趣一样,方显言已经升级到了对自家女儿的私事也不感兴趣——

蒋叁坐上了臧凉的车,车门摔的声音奇大,听得臧凉心惊肉跳。

“我谢谢您了,您客气点成吗?我这是新买的。”他觉得自己的语气非常卑微。

“闻出来了,”蒋叁坐在后座冷静评价,四处环视,“一股脚丫子味儿。”

“别胡说,”臧凉流汗,“新车都这样。”

蒋叁不会开车,也没有车,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自然也看不出臧凉这车到底值多少钱。但她谈过的对象也不乏有买车的,副驾驶坐得多了,也就不会对这种事情大惊小怪了。

但臧凉是很快看出她开门直接上的后座,几乎是下意识条件反射的,这让他有点不高兴。

“你干嘛坐后面?”他从后视镜看她。

“不想系安全带。”

臧凉气急反笑:“那你也不能直接坐后面,你现在跟我是恋爱关系,你一个人坐后面是怎么回事?被我爸妈看到我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蒋叁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逻辑,“恋爱关系就不能坐后座?强盗理论。”

臧凉懒得理她了。

臧凉家路程开车不过十几分钟,在进地下车库口之后,蒋叁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干嘛要信口开河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跟我们家人圆过去的吗?这么重要的细节你干嘛说之前不跟我商量商量?”

“因为这个时间节点对我家很重要,”臧凉忙着校准车头,“三年前正好是我跟前任分手的日子。我又怎么知道你前段时间又新谈了个男朋友呢?”

毕竟喝醉了之后还再次跟我掏心掏肺的表白。

说起来蒋叁这个人真是,说得好听是好听从高中时候就对自己念念不忘,但这几年也压根没耽误她接连谈着的这一个又一个啊。

蒋叁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接嘴道:“我们都多大了,谈恋爱很正常啊。真是觉得头痛,你这么擅自拉长时间线会让我很被动,一个谎言的开始要由无数个谎言来填补,我不会撒谎,你自己起的头,到时候被拆穿了你自己收尾。”

臧凉被她这接二连三像是想立刻撇清立场的声明搞得有些火大,直接道:“收尾就收尾,反正也没指望过你。”

然后就这么大抬步地关门往前走了。

蒋叁赶忙跟上,同时气急败坏:“有没有礼貌啊你——”

等电梯的时候蒋叁终于还是决定稍微缓和一下气氛,同时了解一下臧凉的背景情况,不然等会儿臧家父母聊起来一问三不知直接露馅。

她注意到臧凉今天带她来的这处好像是个新小区,于是好奇发问:“这好像不是我上次来的那家,上次那套房子是你自己住的?”

“嗯,”臧凉漫不经心回答,“之前是用作婚房的。”

蒋叁皱眉打量:“但这个小区也是新建的吧?你家这几年在云京买了两套?实力这么雄健?”

“我出了一部分,家里也出了一部分,”臧凉摁住了到达的电梯,侧身让她先进,然后刷卡,末了又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很清楚我的经济情况?”

蒋叁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全家面前给他解释榕城工作的事,顿时有点气短,只能随口:“我乱猜的,以你的院校身家,还有平时做事的风格秉性,赚这个数应该也不难。”

臧凉对这个回答不知是否满意,倘若蒋叁此刻敢抬头,或许就能看到他勉强压住的嘴角。

“倒也谢谢你这么高看我,”他靠在了电梯扶手上,“也是勉强够活。”

蒋叁不以为然,却突然想到什么:“你在榕城上班,婚房应该买在榕城啊?房价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干嘛折返回来买在云京?”

毕竟正常人的思维就是往上走,没道理一方已经在省会立足了,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继续在老家投资。

臧凉似乎不是很想过度解释这个问题,只随口回答:“因为她不想去榕城。”

蒋叁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她这个人就是贱嗖嗖的,虽然本质上她对别人的事没有过多的兴趣,但只要感觉到对方不愿意深谈且她对激怒或者惹恼对方有兴趣,她就会假装毫无眼色地继续深究下去。

“为什么不想去?就算是云京的编制,伴侣在榕城,未来调去的难度也不大吧?”

“她不想离父母和朋友太远,”臧凉敷衍道,“而且她也不喜欢榕城。”

“所以你们是因为这个分手的?”蒋叁继续不知死活,“接受不来异地?但你以前也不是没谈过。”

臧凉看了她一眼:“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分手还有别的。”

“都走到订婚那步了,婚房都买了,到底什么原因能直接崩盘啊。”蒋叁感慨。

电梯到了,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臧凉率先一步跨了出去。

“因为她出轨。”

蒋叁无声地惊掉了下巴。

“不是,”她赶忙跟上,“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癖好?怎么老是跟爱出轨的人谈?”

“你这是什么问题,”臧凉有点生气,“会出轨的人会把这几个字印在脑门上吗?”

蒋叁感慨:“但你前前后后被劈腿过挺多次了吧,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说你那个,几代目,也是异地劈腿。不是我说你,一个人如果谈一次被劈腿,我会同情,但接连谈几次都被劈腿,那就要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你是性冷淡还是性无能?或者是什么心理疾病让人觉得靠不住想要去寻找第二春?”

臧凉站住了,转过身看她:“那照你的意思,一个人如果反复多次被人吃软饭欺骗感情,那她又是什么疾病?”

蒋叁回答得十分正义凛然:“我跟你情况不一样,我的兴趣就是扶贫,我的性癖就是窝囊废,所以我无所谓男的吃我的软饭。但你不一样,你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纯爱战士吗?一心求着真爱的人却总在爱情路上摔跤,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臧凉有点想揍她。

蒋叁看着他这张逐渐发青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或许有点过火,刚刚真是得意忘形了,忘记臧凉是个非常好面子且玻璃心的俗套男人,自己这么大剌剌地戳破他的自尊心泡沫,绝对会造成二次伤害。

于是有点语塞,想着如何缓和一下准备道歉。

臧凉却不理她,直接摁响了眼前的门铃。

蒋叁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这么直接把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心。

灼热滚烫的,带着微微汗湿的。

炽热,让人难堪,以至于整个温度都顺着手臂往上,开始烧灼彼此的耳尖。

门开了,是一脸紧张的凉妈。

“诶呀,是三三吧,快进来换鞋——”

蒋叁强装镇定地问了声好,同时偏头跟臧凉小声耳语:“什么三三?!什么称呼!”

“我妈就这样,喜欢叫叠词,”臧凉非常淡定,“别跟我说话,我还在生气。”

他还在生气!

蒋叁大怒!这人性格原来就这样吗?

于是拽着自己的胳膊想要抽回手,却被臧凉死死拉住。

“又要干什么?说好的事情又想反悔?”

臧凉以为她又想跑。

“换鞋,”蒋叁咬着牙冲他翻白眼,“大哥。”

臧凉这才松手。

饭桌上的臧家父母十分殷勤,甚至殷勤得有点过分了。

凉爸还稍微有点收敛,凉母则是完全暴露出了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家猪终于开始拱白菜了的迫切好奇。

不过蒋叁也是奇怪,臧凉这几年分明也是恋爱没少谈,为什么会对他带个女人回来展现出这么稀奇的样子。莫不成这个家庭真的有坑?臧凉不会有什么隐疾或者什么病态倾向吧!

想着想着就开始自由的发散思维。臧凉似乎看出她心里又开始有什么新的嘀咕,于是不动声色地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蒋叁:“......”

“小蒋是做什么工作的?”凉爸终于开口了,而且用的是典型的长辈问话开场模板。

蒋叁放下碗筷假装乖巧:“我是插画师。”

这回换臧凉震惊了。

也是,他跟蒋叁最后的联系就是大学毕业工作的第一年,当时蒋叁不知道是在哪里当设计师,因为刚入职被人穿了小鞋大半夜蹲在马桶上给他打电话,还严格要求他必须用普通话回答。

自顾自地大肆抱怨了一通关于工作和社会就是烂泥塘的发言。

当时臧凉还在跟前一任女友交往,半夜跟别的异性打电话本来就有点不合适,尤其蒋叁还属于告白未遂这种。出于良心以及当时确实对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理由,他只解释了一句自己正在去女友家的路上。

对面倒是很干脆利落地直接挂断了电话。臧凉想她大概又会再一次在酒醒之后百般后悔自己发了神经。

蒋叁注意到了臧凉的僵直,于是笑眯眯地转头趁他们没注意,小声道:“怎么,我当不了插画?”

“我只是震撼于你真的当了插画,”臧凉冷静回应,“我甚至不知道你会画画。”

蒋叁哼了一声:“我画得好着呢。”

见凉母又看过来,臧凉在唇边安静地给她比了个嘘。

蒋叁默默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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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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