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上的生机不在的枯叶随风而落，落到石阶上，小和尚握着比人高的扫帚，慢悠悠把落叶清理掉。
秦臻领着朱银在厢房外的院子里立着，时不时朝屋子里望一望，“周云意，好了没有？”
周云意带着她的小丫鬟匆匆出门，还顺手理了理发髻。
周云意的哥哥周云霄，在枫林那处找了个平坦地方，送出不少帖子，请人来在齐云山聚一聚。
在路上，秦臻悄悄问周云意：“都有谁啊？”
“我哥那边不懂，本小姐请的都是你认识的……多是一起上学堂的人，刚好你不是差不多一年没去学堂？现在去看看。”
秦臻闻言点头，原本留下的打算就是去找妙仪，但她想着不好天天去尼姑庵“偶遇”妙仪。
昨日尼姑庵门口候着，假装碰巧遇上妙仪，和她聊上了发饰，算是熟了一点，今日不好再去了，不然显得太过刻意。
很快到了枫林，碰上好时节，满山红叶美如画。
与主人问候一番。
周云霄嘱咐自家妹妹好生照顾她，最后亲自把人送到了位置上。
还没坐下，周云意就把秦臻拉到了枫树下的人堆里。
“这是谁啊？好久不见了，身子可好了些？”
一行人纷纷打趣许久未见的秦臻。
周云意亦步亦趋地跟着秦臻，李雯看到周云意的样子，捂嘴笑了笑：“哟，我们周大小姐可算是如鱼入水了。”
时隔一年见到这些同窗，秦臻有些恍惚。
以前本朝规定女子在十五之后便可以定下婚事。但前些年皇后楚氏亲自提了，让有条件的女孩上学堂，男女同席，直到十八岁。
这里的女子大部分都还在上学。
有一人低声悄悄道：“我听我宫里的姑母说，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要允许女子科举……”
“我爹在家里对着宫里骂，愤愤不平，好似谁欺负他一样，还说两位娘娘是牝鸡司晨……”
“我爹也说了，他要弹劾两位娘娘……”
秦臻挑挑眉，这么大的事，她没听娘亲提啊，她还有一个跟在皇后身边的姑姑呢。
郑太后的侄女郑莹大声道：“管你们爹说什么？你们去不去！”
一时间，每个人都止住话头，安静下来。
郑莹开始点名：“秦臻，你说，你去不去，你姑姑在皇后娘娘身边，不试试像话吗？”
“周云意你去不去？你不会都比不过你的哥哥吧。”
“还有你李雯，你爹不让不去你就不去？”
……
秦臻看着郑莹一个一个把人点了过去。
觉得有些好笑，思忖着她是不是有太后亲自定下的KPI。
其实楚氏成为皇后也没几年，男女同席进学刚推行几年。再说，底下的百姓们只能温饱，底层的女孩甚少有读书。如果有能力有条件的人不前进，那女子科举为官的路会被封死。
她思考了一会，轻声回她：“我身子骨不好，都一年没上学堂了，学问也不好。”
秦臻顿了一会，才慢悠悠继续说：“等你们中举为官之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她打算开一个妇科医馆，无论男女，很多人心里都回避害臊这件事，如果她们入朝为官，不管是因为和她的同窗情谊，还是对女子们的怜悯爱惜，她们应该乐意给她行个方便罢。
上行下效，终归是容易几分。
一时间紧绷的情绪被秦臻俏皮的话冲淡，女孩子纷纷笑出声。
郑莹见状狠狠瞪了秦臻一眼，苦口婆心，接着说：“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们要放弃吗......”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顾虑。
上菜了，一群人就散了，往席面上去。
周云意边走边说：“臻娘，我也想去试试。”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都说，她刁蛮，以后这个脾气怎么嫁人。她听都听腻了，她是吃住都在父母家的女儿，所以人人都能说她，那她以后有了自己的生活，看谁敢说她！
秦臻当然支持：“行啊，到时候你当官了，然后我在京都开店，云娘罩着我。”
周云意被她说得心花怒放，开始想象以后的样子。
——
环顾四周，其实秦臻认识的人不多，应该很多都是周云霄请来的人，她有些百无聊赖，开始琢磨那席面上的吃食。
她一抬头，便看见周云霄迎了一男一女进来，他在前头躬身引路。看样子那男子地位不低。
一男一女联袂而来，两人不同色系的衣角交缠在一起，温柔缱绻，那男子的手还扶着女子的纤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
秦臻看清那女子的脸，心底闪过几分惊讶。
是妙仪。
但是她今日没有穿着灰色的道袍，满头的乌发也没有如平常一般包进帽子里。
女人身着明亮的紫色云锦，衣裳剪裁合宜，拿着金银丝线绣上繁复的图案，艳丽华贵。乌发绾成髻，上头簪着成色极好、做工精美的玉饰，整个人雍容华贵，顾盼神飞。
与昨日和她一同谈论发髻，衣着朴素，面上带着几分羞怯的妙仪天差地别。
不好盯着一个人看太久，秦臻把目光转向那个男人，望着他的衣物暗暗思索，这人是不是上次把妙仪带回去的男人？
她转头问周云意：“这位郎君是谁啊？”
还没等到回答，她便被周云意拉起来，对着两人微微屈膝。也不止她们，几乎整个席上的人都起身屈膝行礼。
那男人面上带着笑，但声音却带着几分冷意，不怒自威：“今日是一时兴起，不必多礼。”
几乎是一坐下，周云意便在秦臻耳边低喃：“他是当朝太子......”
她挑挑眉，继续观察坐在上首的男女。
太子的长臂拥着端正坐着的妙仪，女子有些推拒，面上羞红了脸。
不经意间秦臻和她对上了视线，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惊讶收回视线，整个人坐立不安。
妙仪认出她了。
秦臻怕自己吓到她，收回视线，低头饮茶。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上首两人身上，面色各异，有人无所谓，有人好奇，还有人......有些气恼，鄙夷。
周云意倒是一脸平静，看到秦臻有些疑惑，便低声和她解释：“太子前年成婚了，娶了太子妃和一个侧妃，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赐下不少妾氏......”
秦臻皱眉，难怪妙仪身上有妇科问题，是男人不干净啊......
周云意继续道：“这个女子我没见过，不是太子妃也不是侧妃，要么是妾氏，要么是太子外面的外室......”
秦臻觉得事情有些难办。后日她很难碰上妙仪，现在才5%，现在就兑换的话，不划算，先留着吧。
两个人就坐了一会便走了。
他们一走，所有人就议论起来。无他，这位太子平日里端方稳重，背地里竟然养了外室，所有人都很惊讶。
周云意见两人一走人，便和秦臻商量晚上去哪玩：“我们今晚去谢令仪的庄子上泡温泉好不好......”
——
秦臻被她缠得头疼，再加上秋日里身子有些凉，便也起了心思。
周云意心急，都不愿意午睡便去庄子上了，说是要准备些吃锅子的东西，只让秦臻睡醒之后把她的衣物拿过去。
朱银拿着东西有些犹豫：“小姐，未出阁的小姐去别的地方过夜，一传到外头去......要不还是算了，夫人知道定会生气。”
“朱银，肯定不会有外人知道。”秦臻对着她哄道。
朱银也知道自己小姐的性子，也没继续惹她烦躁，两人收拾好便出发了。
还是那条路，是她上次跟着张良玉偷偷上山的山间步道。
走着，前头靠近山壁的道上传来一阵喧哗，秦臻走进，竖起耳朵听着。
“你个小娼妇，都成尼姑了还想着男人，是不是见着男人就走不动道了，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是一道嘶哑的男声。
秦臻悄悄靠上去，瞥了一眼。
是妙仪。她穿回了道袍，还背着一个竹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被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小厮堵在角落。
男人嘴巴不干净，什么话都往外说，妙仪像是被欺负得狠了，像只鹌鹑一样，低着头，没做回应。
秦臻看不过去，往前跨了一步开口：“这是谁啊，在这里欺负尼姑，还要不要脸......”
秦臻突然出现，那年轻男子被吓到，有些口齿不清，但还是梗着脖子和她辩驳：“谁欺负尼姑了？我是在教训不要脸，在外头勾引别人夫婿的贱妇。”
她怼人的时候，嘴巴荤素不忌，“是你夫婿吗？让你这么着急。”
男人跳脚，伸出手指向秦臻的鼻子骂：“你胡说什么，我教训人，关你什么事啊！”
秦臻双手叉腰，微微抬头，挑衅道：“与我无关，但本小姐见不得你欺负人。”
男子面红耳赤，但还是继续说：“那你来评评理，是我欺负人吗？我姐夫和我姐刚成婚不到一年，我姐夫被外头的狐狸精勾走，许久不回家，她是不是欺负我姐了，我讨回公道有什么不对？”
秦臻哼哼笑了几声，对着男人大声说：“你姐夫对不起你姐姐，那你为何要来找她，不应该是教训你姐夫吗？”
“你为什么不教训你姐夫？是你不敢吧，欺软怕硬，还觉得自己保护了姐姐厉害得很。先不说这位师太知不知道你姐夫到底成没成婚，就算知道也轮不到你教训。你姐夫品行不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行你去骂他啊。”
【任务完成进度：50%】
秦臻低着头，把妙仪扶起来。
男人跺了跺脚，张了张嘴，反驳不了什么，整个人气得面色发红，眼底充血，还狠恶恶盯着前头两人。
秦臻把人往外扶，上了比较宽敞的大道，又补了一刀：“你不敢吧，你姐姐也不敢，懦弱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