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真的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
岁枝不用看了,肯定也在里面。
补药啊!莫承厌追悔莫及。他能说他之前都是乱想的吗?他一点也不想要落到如今这种最差的局面啊!全部师门里最能打的三个人都无了,就剩他一个老弱病残对抗全世界吗?
纸人风残云卷般把松贺寒卷成团挂上梁,粗劣凄厉的尖叫从他们那扁平的胸腔内撕心裂肺般挤出,仿佛挟带着滔天怒火,对这个割韭菜的莫老农发出愤恨的抗议。
他们夺不了莫承厌的魂魄。
其实他们也算是快得手了,莫老农专心割茧已是无暇自顾,纸人附灼在他手臂、胸膛、大腿、脑袋等地方的时候,莫承厌明显感觉到撕扯体内四肢百骸般的钻心之痛。
但安魂符贴得太牢固,就像是成了莫承厌永不可分的血肉,粘在他身上,长出了根,深入魂魄,紧紧贴合。
安魂符也经不起太久的折腾,每张底部早已自燃蚕食,以急缓的速度往上攀升。
所以松贺寒和杳钟晚当时身上贴的安魂符,有他现在这么多吗。
可能有吧,但被硬生生耗尽了。
莫承厌轻叹,平静道:“我先入个魔吧。”
语罢他也不管自己身上越涌越多如丝带般奋力想将他包裹成虫蛹的纸人,盘腿坐在案上,调和起气息。
哈哈哈,年轻就是好,随地打坐。
他其实想好了,他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这世界少了他一个莫承厌——阿不,于逸之——就像剑道少了岁枝一样严重。岁枝是谁?是他那个连剑都握不紧的亲爱的三师弟,他说他修符道完全是因为符箓轻,好携带,好拿捏。
他死了没什么,但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松贺寒三人在自己面前也没了。三个月的相处虽然说长不长说短也确实短,但也聊胜于无了。
死前入个魔,把他们带出去吧。
入魔他还是很有经验的,在这方面他莫承厌可是特别有话语权呢。
代表死怨的鬼气和代表恶念的魔气可是人尽皆知的相伴相生,这里是鬼域,更何况域主貌似实力不俗,那魔气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
似乎是感受到魔气逐渐聚集,慢慢被眼前这个撕不碎魂扯不了魄的青年吸引而来,隐隐有入丹之势,在场的纸人皆被那滔天魔气浓郁到情不自禁倒退开来。
莫承厌悄悄睁开一条缝。
好,入魔……
个屁!
眼见纸群自动退开一条道,通往大门的道都给清理了出来,莫承厌揪准时机,拿起一旁的树枝就往朱门跑去。
纸人:“……!!!”
它们现在再去追赶就迟了。莫承厌手腕翻转枝条,内力汇聚其尖,使出一招“力贯长虹”,那枝丫宛如锋利刀削,刺入朱门三寸不止,有如笔落宣纸起点转折,硬生生在朱门上挥洒碳墨般划出“呲——”的一声刺耳长音。
“啪!”
枝条总归不是剑,寿终正寝了。
那也够了。
莫承厌一掌挥下去,破风滞气,仿佛五指成山,千斤当鼎,往朱门碎痕处使去,只听“轰隆!”一声,那门碎了个木片飞扬,尘屑卷烟,不知何时复又挂于门上的铁锁哐啷落地,砸出个清脆重响。
溜!
莫承厌脚下生风,主打一个溜之大吉。哈哈哈这魔道谁爱入谁入,上辈子混腻了的他才不入呢,爱谁谁去吧哈哈哈哈!
他能说是因为察觉到自己身上贴的安魂符撑不了在里头更多时间才逃之夭夭的吗……
不能,好歹也是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尊,要点脸面吧。
那一屋子的纸人没有跟着他跑出来。
看来幻境主人修为还不是很高呀!莫承厌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他可以先去揪到松贺寒的魂魄,把那纸人拽到那间屋子里去,反正他已经知道松贺寒肉身挂在第几排第几个了……
“哎呀齐氏一脉也算是老来得子了呢,我算着齐夫人也是三十有余了。”
莫承厌低头看了看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决定还是鬼鬼祟祟地苟着偷听。他悄悄探出头,只见三个贵家夫人在檐廊下朝主屋走去,正低声交谈着。
她们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莫承厌吓得连呼吸都静止了。这三人何时走到自己后面的?那他刚刚大摇大摆地走在她们前面,是不是……
——三个夫人当着莫承厌的面,走过去了。
呃。
退一万步讲,难道他探出来的那颗头不明显吗,这跟贴脸杀有什么区别。
莫承厌一时无语。
所以这个水鬼修为真的不高,连已经夺魂成功的纸人都没有完全的自主意识。
他还以为能施展出幻境置魂术的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好好好,是他先入为主,他的错。
那这水鬼在急什么呢。
莫承厌大摇大摆地跟在三位谈笑的夫人后面。
“可不就是老来得子嘛,我当前还以为齐老爷不举呢,看来他们只是少有房事。”
“可是这个孩子……这是周岁宴吧……已经有一岁了,这一年里关于这孩子的消息,镇里竟是一点也没有。你们有听说过吗?难道是只是我们府比较滞后……”
“哎,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我还是在齐府小厮给我们送喜帖的时候才知道的。”
“竟然这么能隐瞒……”
莫承厌本来跟得好好的,听得也好好的,都快走到主堂了,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她们三个做为被邀请的外来客人,走进东家,理应有仆从迎接,带路。
可是根本没有。
除非,这仆从也死了,对应的纸人,也还没夺到魂魄。
“各位夫人里边请。”
沉稳的嗓音,如塘平静,莫承厌一惊,抬头看向站在主堂外的管事打扮的人。
而这位管事,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自己。
松贺寒的声音。
莫承厌和他大眼瞪大眼,四目相对。
那三位夫人疑惑抱怨般低囔声“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这里,也不引路”,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这管事好像宕机了。
莫承厌知道自己现在很是狼狈,满身被纸人割开的细小伤口,密密麻麻,被风一吹竟然有点疼,主要是他还顶着很多张安魂符,黄黄的,贴在身上牢牢的,很安心。
莫承厌低声道:“大师兄,我来陪你们了。”
管事的脸像是经历了风霜,有了皱纹,眼袋都给累出来了。他一只眼一直盯着莫承厌,另一只眼竟是往旁边挪去,像是没看见他,自顾自又守着门。但没过几息,那只自个儿站岗的眼珠又转了回来,粘在莫承厌身上。
松贺寒不仅是浮黎控符的大弟子,也是四个弟子里实力最强的。
他虽魂魄被夺,被迫附身到纸人身上,但依旧能与纸人做抗争。
他的视线牢牢地粘在莫承厌身上,嘴巴挣扎着开口:“你的……令牌给我。”
莫承厌很听话地解下令牌,递过去。
“割个……口子……我……右食指……”
莫承厌蹲下身,半跪在他身前,动作迅速地把他右食指捞起来,牙齿轻覆,一用力,甜腥味漫延开来。
没树枝了,不过他有一口好牙,多方便。
松贺寒挣扎着挪动自己的手,使劲拽过去,按压在令牌上画起图案。那图案很是杂乱,在莫承厌眼里就是上下左右乱画一通,同时嘴里还在努力囔囔:“别让……四师妹……推婢女……记得去……仆从房旁……井水处……”
莫承厌其实很想说,鬼域不是切断联讯了吗大师兄,你在令牌上画啥呀大师兄,但大师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只管看着大师兄做就是了,唉其实……其实他还想说一句,他想直接把大师兄现在这副身体扛起来带走,直接扛到纸人屋里去,和松贺寒肉身头碰头一下……
令牌左边玉石亮起。
松贺寒还在画。
右边玉石能亮起来就有鬼了。莫承厌心里默默地想,但他嘴上懒得说,只是抬头看着松贺寒道:“大师兄,这水鬼修为好像不高,还是说为了镇住你们三个人的魂魄,它给这幻境投入了更多的法力?我看我途经之处很少怪异乱像,不像是一个合格的鬼修会做出来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其实挺想直接扛着你去那个……”
“于逸之。”
惊天巨响,晴天霹雳,轰隆打雷,大厦倾颓,山崩地裂——所发出的声音,都不及现在在这鬼地方听到的声音来得可怖。
莫承厌瞳孔紧缩,迅速看向自己的那块令牌。
右边玉石不负众望地亮起了。
额滴个老天爷!真见鬼了!!
不是,好像确实是见鬼了,现在他们就在鬼域——唉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是温若卓的声音啊啊啊!!
莫承厌闭紧嘴巴,一句屁话都不敢说了。
不过没关系,有松贺寒替他答,虽然答得很是艰辛:“还请……温首席……白水镇……齐府……幻境置魂……求助……”
令牌那头回复得很快:“我马上到。”
莫承厌想死。
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能在纸人屋里直接被包裹成茧,好像也是个顶好的归宿。
莫承厌(对手指):……emm就是说,以后谁都不要叫我的名字可以吗,莫承厌和于逸之都不准叫,一叫准没好事,可以直接叫我天下第一大帅比,我肯定是相当乐……(被温一脚踹飞了)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