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丫鬟行云匆匆走进内室,对崔韵时禀道:“夫人,方才元若传来口信,说公子晚上不回来了,今晚的家宴,你记着顾好老夫人与三小姐,招待好谢五娘一家便是。”

话音落下,崔韵时没说什么,芳洲已经气恼得不行。

“今日是中秋,为了这一晚的家宴,夫人做了半个月的准备,公子怎么说不回就不回。”

“何况今日还是夫人的生辰,这样的日子公子也缺席,也太不顾及你的体面了。”芳洲抱怨着,拉下竹帘遮挡自左而来的日光。

然而正对着梳妆台还有一扇大大的窗。

日光依旧透过窗格照进来,明明暗暗的光影落在崔韵时脸上,将她平静的表情割裂成均匀的六片。

“元若可有说夫君被何事绊住手脚,他为何不回府?”

崔韵时的语气却很温柔,说到夫君的时候,好像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又好似要把这两个字咬碎。

行云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二姑奶奶昨夜与夫君又大吵一架,连夜离府,元若说公子为了让二姑奶奶宽心,带她出城去清净山别苑赏花游玩去了。”

崔韵时挑了挑半边眉毛。

谢流忱就为了这件事,就把一家子抛下,家宴也不来,只给她一句顾好老夫人与三小姐,招待好谢五娘一家的交代。

他要是真把家人看得那般重,合家团圆的日子,他就不该缺席。

可要说他不看重家人,他又能为二妹妹抛下所有事,只陪着她舒解心结,哄她开怀。

崔韵时笑得很淡,其实他只是在意二妹妹一个人罢了。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事发生过太多回。

她的新婚之夜,谢流忱刚一进门,两人交杯酒都没喝,就被在外不断敲门的谢燕拾侍女打断。

他推开门,便见一身红衣的谢燕拾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柔软繁复的裙摆像花朵一样盛开。

她挥舞着手里两支小小的烟火棒:“长兄,我们去放焰火吧,我想到小时候元日,我们一起玩这个,突然就很想再玩一回,还有……”

谢燕拾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也很想见你,刚才你在前厅与人敬酒,转了一圈,你都没发现我在哪。”

“你躲在那扇绣着秋浦歌的屏风后头,中间探头看了我六回,想不发现你也很难。”

“那长兄就是故意装作没在找我。”谢燕拾惊喜道。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了会话,这时候谢燕拾好像才发现她这个新娘的存在一样,问:“我把长兄借走一晚,大嫂不会不高兴吧?”

崔韵时笑了,她想说,你是在明知故问吗?

“我高不高兴不重要,只是洞房花烛夜,不好如此。”她委婉地说,也将此事视作一种简单的试探,她想要的是一个能给她尊重和体面的夫君。

如果新婚之夜他就不给她颜面,今后的日子难道就会好上多少吗?

她垂手立在那里,等着看谢流忱的反应。

“你先回房休息吧,不必等我。”谢流忱开口了,声音温温柔柔,被风送入她耳中时,却比夜风还要冷上几分。

不等崔韵时说话,谢燕拾就欢呼起来:“长兄,你待我真好!我们这就走吧!”

她扑入谢流忱怀里,他红色的喜服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烘托出一种喜悦又生动的红晕,比她这个一身嫁衣的新娘还要艳丽。

看着这对亲密无间的兄妹,崔韵时也微笑起来,她从小就被如此要求,再难堪的事情,心里再怄,至少面上也要摆平。

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证明新婚夜那晚绝非偶然。

比如谢燕拾命人拔光崔韵时让人往池里种下,刚刚开始开放的莲花,说她不喜欢莲花,也不喜欢有人动她出嫁前家中就有的摆设,那样会让她觉得这个家越来越陌生。

比如她焚烧崔韵时的流光琴,只为了闻一闻制琴用的木材是不是如传闻所说的,真的有特殊香气。

又或者三年前,谢燕拾在她举办的赏花宴上,突然放飞了数百只形形色色的鸟。

那些被关了许久的鸟争先恐后地挤出笼子,慌不择路地扑闪翅膀,把她精心养护的花全都撞落了。

谢燕拾在漫天落花和女眷们的纷乱躲闪与尖叫声中故作天真地笑,说是这样赏花才有真正的自然意趣。

她想笑出天真无邪的效果,但她显然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她那双装满无辜的眼睛睁得太大,结果流露出来的全是得意和你能奈我何的挑衅。

崔韵时嫁过来没多久,便对谢流忱提过,让他管束一下自己妹妹,谢流忱回了她一句让她印象深刻的话:“她总归是我妹妹,你身为长嫂,对她多加忍让吧。”

崔韵时说:“二妹妹已经二十有三,还是这般任意妄为。长此以往,夫君难道不怕她会闯出你都收拾不了的祸来吗?”

“她有分寸。”

这句话是谢流忱一贯的语气,或者说是对她一贯的语气,每个字都像清凌凌的雪珠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一般,无情也动人。

崔韵时听了,几乎要冷笑出声。

原来他也知道谢燕拾在胡作非为,更知道谢燕拾是在故意欺辱她。

所以他才会提分寸这个词,因为至今为止,在他看来,谢燕拾做的那些事都还在他划下的分寸之内。

哪怕这些事里,随便拿一件出来让外人知晓,都会嘲笑崔韵时一个侍郎夫人,一家主母,却要受小姑子的掣肘。

这些她最看重的事,却都在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谢燕拾有分寸”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崔韵时收回神思,打量自己的脸片刻。

芳洲的手艺很好,人也非常机灵能干,就算一边痛骂谢流忱,一边给她上妆,那双手也很稳,将她七分的面容化到了十分。

崔韵时重重思绪都被压在轻薄的妆面之下。

她又对铜镜看了许久,在确保这张面容上不会泄露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之后,才站起身向外走去。

既然别人不愿顾及她的颜面,那她便自己给自己挣。

谢家门庭显贵,当年能嫁入这样的门第,即便她样貌才学样样都好,也被人说是高攀。

只因世人论起婚嫁,极看重出身,而她是从五品礼部员外郎的庶女,还在十七岁那一年因意外而废了一条手臂。

相比之下,她的婆母明仪郡主是安平公主最宠爱的女儿,已经去世的公爹曾官拜宰相,而谢流忱年纪轻轻便已做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前途眼看着一片大好,隐隐有更胜其父的迹象。

崔韵时下了一番功夫,很得这位身份贵重的婆母的心。

明仪郡主在外与命妇、闺秀们交游时,常常称赞她慧质兰心、才思敏捷。

这种溢美之语往往虚无缥缈,只是人身上的点缀,走两步就抖没了。

但这些话若是由明仪郡主这等有脸面的人物三番两次地说出口,就会变成实实在在的好处。

她的母亲在家能过得更好,也不会再因她的祖母——崔家老夫人看轻妾室而受磋磨。

崔韵时的嫡母大夫人并非是心思歹毒之人,她心直口快,脾气又急,虽然看不惯崔韵时母亲李姨娘谨小慎微的做派,至多也是训斥李姨娘几句。

但下面的人会揣摩老夫人的心思,会为了讨好老夫人而在种种小事上为难李姨娘。

但如今不同了,看在她的面子上,那些人对她母亲十分殷勤,不敢懈怠。

她的妹妹也很顺利地进入国子监读书,不像她当年,是等了三年才有一个考学的机会,才考入的国子监。

而外人也不会再猜测她是不是不得谢流忱的心,不然怎么少见夫妻二人一同出现,崔韵时这侍郎夫人的位置还坐得稳吗云云。

这一切都因为明仪郡主很喜欢她。

崔韵时的荣光和底气全都来自于夫家,她踩在云头,从不想往下看,因为脚下空空,她就是她自己最大的依仗。

崔韵时走到半路,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道过分响亮的嗓音,因为是刻意拔高了声调,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尖锐刺耳。

几人步出院中,正看见谢燕拾身边的大丫鬟青溪,被她院里的二等丫鬟拦在院外。

青溪不是个消停的,一看见她,就对她行了个标准的礼。

“今日公子陪着我家散心,却不慎弄脏了外衫,夫人便命我回来取几件外裳备用。”

青溪笑语盈盈:“素日听说崔夫人与谢公子情谊深厚,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于人。崔夫人觉得以公子昨日的穿着,今日该取哪几件外衫搭配更合适?”

崔韵时听她说了这几句废话,她终于绕到正题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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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前夫今天火葬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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