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聖玄是在第二天的網絡消息上得知太子妃的最終人選,那是一位新晉的青春劇女演員。他不記得在甄選中見過她,他留下短訊給副導演,對方很快便回電給他。
「唉……導演現在心情也很不好,那又是一個空降兵!那我們為甚麼要弄一個公開甄選?」
聖玄聽到「空降兵」三個字不禁皺眉,但副導演還繼續自顧地說:「……那是電視台下的決定,迫著導演趕快開拍,現在大家都很頭痛呢!」
昨天,聖玄其實並不需要出席角色甄選,他只是抱著好奇心去看試演,畢竟這是他第一齣主演的電視劇,因此對於一切都很有期望,包括他未來主要的對手,劇中的太子妃兼未來皇后 - 徐若鸝。
他自己亦發現,昨天並沒有出現能引起他興趣的對手,他真的不禁想,究竟有甚麼人才可以符合作家更嚴格的準則。而現在,卻居然發生這樣不公平的事。他感到不忿,但他只是劇中一員,又有甚麼力量去改變呢?就連導演看來也做不了甚麼。
要是一早已經安排好了人選,為何還要給這麼多人希望?雖然不是所有參選者都有需要的才華,但大家為了得到這個機會都付出了努力啊。
然後,那個紅色的身影又在他腦海中出現了……
在她暈倒之後,助導立刻把她送到醫院去。劇場回復了平靜,大家也照樣做事,聖玄不知道其他人在想甚麼,大家看來都沒有被影響似的。
只有他自己的內心是這樣不平靜嗎?
她的身影,一直在他腦海中縈繞不已。那張白皙的臉、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那張妃紅色的嘴唇……他還很清楚記得她的模樣。
她用那道迷茫的眼神直視著他,一點點羞怯逃避都沒有。
雖然他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但她都不用這樣直接緊緊地與他對視吧?她究竟在想甚麼啊?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其實或許不用想太多,他只要演好角色就好。他不知道導演對他的評價有沒有在她帶來的小風波之後有所改變,但是導演在試演會結束後跟他握了手,說感謝他剛才上台幫助試演者。他想,那也應該不是甚麼不好的意見吧。
至於那些意料之外出現的人,總有一刻便會在他人生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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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此事會影響劇集的名聲,編劇於是決定去找那位紅衣女子。雖然已經把她送到醫院去了,但是因為剛剛宣布了太子妃的演出者,在這個資訊發達又太敏感的世代,要是有人見到她,同情她了,把事情發到網上或是告訴媒體,再大鬧劇組的不近人情,遭殃的還不是他們自己?
他在這個行業打滾了好一段日子才達成了夢想,成為一位編劇,還能參與今年這齣重磅劇的製作,實在不想耽誤大事,影響了自己的事業啊。
「那個紅衣女子?」護士說:「啊,昨夜她已經離開了。」
他去詢問處問道她的情況,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出院,看來沒甚麼大礙了。
他走出醫院,還在想要不要致電給作家好好關心一下她時,瞥到遠處有個閃亮的東西。
那個金色的東西,怎麼這樣眼熟似的?他不禁走上前。
雖然背對著他,他還是能清楚認出那頂金冠,堅強地穩坐在她的頭上,那頭長髮卻無力地披在紅衣上。她就這樣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長椅,動也不動。
這個人,不就是……
他走向她,從她的側影確認真的是她。她看起來有些納悶地望向前方休憩的草地,忽然感覺到有人正看著自己,她偏著頭看著他的方向。
她有些疲憊地眨著眼睛,好像在無言地問:「他們認識嗎?」
編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走向她,她稍稍警戒起來,身子往後挪走。
他停下腳步,對她說:「等我一會。」
人突然走了,又是因為她嗎?她有些愕然,為甚麼大家總是這樣呢?她沒有好奇去看他走去哪裏,只是轉回去原來的方向,繼續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她昨夜鼓起了勇氣,想著要衝出小街去找路,路不但找不到,連人影也看不到。就算有人從白色的玩意中走出來,也是急急地跑進建築裏,完全無暇理會她。
走得又累了,還是走回到建築旁去,但又怕得到內裏人家的關注,於是她就走到旁邊一個小草地去坐。
因為才昏睡醒來不久,她徹夜未眠。好不容易捱到早上,人也多了,她也有一直嘗試找人問路,但大家都匆匆忙忙走開去,沒有理會她。
雖然也有好心的人停下來聽她說話,但大家聽完後最終都是走了。
她真不明白她說錯了甚麼。
「我想,鸝小姐妳可能會渴了。」
忽然又傳來那道男聲。那個男人回來了,手拿著一個透明的瓶子,他微微笑地把瓶子遞給她。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瓶子。
她原來漂亮的紅唇已經乾裂了,氣色看起來好像更蒼白。護士不是說了她昨夜已經離開,那她為甚麼還在這裏逗留呢?
她還是沒有接過瓶子,眼神有些疑惑的看著他。男人長得不高,比她要矮,圓臉上有著兩道微粗的黑眉。雙目猶如溫馴小狗的眼睛,圓大又水亮,鼻子不高,微粉的嘴唇則是不厚不薄。他的長相並不特別惹人注目,但卻是和善親切的臉色。
雖然她是在疑惑,但並不是警戒著他。她低頭看著瓶子後,又在看他,彷彿是在問他,這是甚麼。
他沒有多想,把瓶蓋轉開,把水瓶遞到她面前,依然好脾氣地說:「喝點水吧,這樣才有精神生活啊。」
他可是要對她好一點,人家才會減少對劇組的怨恨吧。
紅衣女子雖然外表和衣著依舊狼狽,但還是掩蓋不到身上那自然散發出來的氣質,就像是與生俱來的。氣質這東西可真不能夠硬裝出來啊,亦因為見過無數明星的氣燄,不管是有名的還是無名的,他可以輕易地透過初印象就掌握到人的性質。
她柔軟的眉毛,襯著高挺的鼻子和唇形漂亮、大小適中的紅唇。她那雙水潤的大眼睛透徹得分明,如山中湖水般的清澈。她就這樣看著自己,還有手中的水瓶。
她沒有主動追問他面試的事,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因為落選而失望、不忿轉而耍脾氣,她現在的沉穩還真出乎他意料。
「真是的,我應該早一點來找妳。」他又說。
面前這個個子不高的男人雖然不是典型的美男子,卻有著平易近人的氣息。她鼓起勇氣,低聲問道:「請問,你可以帶我到大宮嗎?」聲音低得好像不想其他人聽見似的。
這個問題,她今早就問了很多人,沒有人理會過她。就算有人停了下來,他們的樣子就在無聲地問她,這究竟是甚麼鬼問題。
她可是好不容易地才鼓起了勇氣,問了面前這個看來挺良善的男人。
他猶豫了一會,然後認真地問她:「妳是指大宮博物館嗎?啊,我是說,古宮博物館。」
她愣著了,眼神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宮……古宮博物館?
甚麼?
他親切地微笑著說:「博物館離這裏有點遠呢,我送妳去那兒吧。」
聽到這樣的話,她由衷地驚訝的抬起眼眸,然後感激地向他欠身行了禮,弄得他有點不好意思,說:「鸝小姐妳不用這樣。」
他領著她走到自己的車子去,還為她打開了車門,讓她坐上去。她一臉困惑,但依照他的話上了他的車。
他現在才看到她連鞋子也沒有穿,只踩著厚厚的白襪子,襪子雖然髒了些,但看來像是高級的綢緞。
「啊,這個要繫著。」他說。
她很疑惑又不安地回望著他。
「啊,這個,這個要繫著。」他又說,指著自己的安全帶。
他充滿耐性地教導她,她微微低頭,輕聲道了聲謝。
她兩手緊握著繫在身前的安全帶,瑟縮的窩坐在座位裏。他好心地把車子駛得慢一點,她本來緊張得很的神情逐漸放鬆下來,兩眼好奇地瞪看著快速奔馳的前方。
她的臉蛋、還有氣質,其實很適合當全演員的對手啊!可惜她不會演戲,不然現在都不用選那個青春劇女演員去演徐若鸝,他想。他也要自己專心一點,專注地駕著車,別再說話嚇倒她了。而她就這樣緊握著安全帶,看著窗外。
她瞥看外面的景色,也逐漸忘了坐車的恐懼。
她真正懼怕的,是那股揮之不去的不安,亦使她的心往下沉得更底。
車子繼續駛著,她的眼睛隨著新一輪的景色逐漸睜大。那是她似乎很熟悉的東西,但又有些不同,她定定看著,眼也不眨。
他把車子泊好在一旁後,有風度地為她開車門,她很是著急地下了車。隔著大馬路,她這樣迫切地看著面前的一切。
淺灰色的石牆包圍著一個龐大的建築群,而建築群背後的高聳山脈很是熟悉。
這不就是大宮嗎?
他們快步穿過馬路,走到石牆大門前,那是建築群的入口。
看著人群穿過宮門,她按捺不住疑惑,問他:「為甚麼,大家都可以進來似的呢?」
她的神情是這樣認真而懇切地問道,他於是一貫好心地回答:「這座大宮現在是博物館了,在兩百年前便是了。」
「我……不太明白。」她說,依舊喃喃的說著:「為甚麼……現在是博物館呢?」
兩百年前,就再沒有王。所以,現在也沒有王,當然亦沒有太子。他說,現在他們的領袖是一個很能幹的女人,當上了一個叫總統的位置。
這座宮殿建築群可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他又說。經歷了這麼多個朝代仍能屹立不倒,亦因為其珍貴的歷史價值,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被保存著。
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那是多久呢?她問。
至少有一千幾百年了,他說,還手指了指某處,那是介紹大宮歷史的展館。
真的嗎?
幾御太子呢?他還在吧?
不在了,他說。幾御太子,是活在一千年前的人。
這真的有可能嗎?
她完全迷茫了。
這裏,真的是她認識的大宮嗎?
下午還有事要做,他向她遞上了名片,親切地說:「有甚麼事就打電話給我吧,妳可以到那邊的詢問處去借電話。」
她雙手接下了卡片,雙眼用力地看著卡片上的字,好像要看出洞來。
「李相宇……?」她喃喃語道卡上的名字。
相宇開口問道:「妳的名字,是徐若鸝吧?」
紅衣女子抬起頭,好像是感激有人也會想知道她多一點似的,兩邊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掀。
「是的,我的名字是徐若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