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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苏锦三月的远洲，从春寒料峭到草长莺飞似是只用了一场春雨的功夫。www.jiuzuowen.com只是这场春雨淅淅沥沥的，连绵下了好几日，也不见日头有放晴的迹象。城西柳府内，老太太柳王氏又嚷着自己的痛风老毛病犯了，疼得干脆连地都下不了，一面捂着膝盖，一面有气无力得打发着丫鬟快去春晓苑叫人来！丫鬟连忙去春晓苑请苏锦。苏锦是柳家长媳。老太太柳王氏的大儿子，柳致远的夫人。春晓苑同老太太的长宁苑离得最近，老太太打发的丫鬟还未至，老太太的哀嚎声便先一步传到了春晓苑里。白巧刚随苏锦送完宋老太太出府，一回苑中，便听到隔壁传来的老太太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抑扬顿挫。白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老太太这不专程嚎给小姐听的吗？去清和寺是老太太自己早前同人约好的，约的还是老太太的娘家，王家这头的亲戚。老太太早前是说要趁春日吉庆去清和寺中上柱香，一来给家中老小都求个平安，二是给入京科考的长子柳致远求个捷报福音，荣登三榜，光宗耀祖。眼下倒好，接连几日的细雨，老太太自己先犯起了懒，先前还摸了一上午牌九，左右眼下是自己不想去了，便想着让小姐去替她应付娘家人了。白巧心中叹了叹。先前在苑中摸牌九的时候，老太太那二郎腿可分明跷得老高，若真是痛风，哪能这般春风得意地将隔壁宋老太太的私房钱赢了那么老些去？可赢了便赢了罢，嘴里还管不住说些风凉话，宋老太太的脸色当场就挂不住了。这牌自然也是不打了，老太太心中也落了个不舒服。还是小姐去送宋太太的时候，顺手往宋老太太手中塞了一串羌亚得来的翡翠镯子，一看便知贵重。宋老太太这才眉眼开了开，脸色也稍微舒缓了些。宋老太太本是柳家邻居，也不是一回两回见柳王氏摸牌九时那张臭脸，要不是看在苏锦这柳家儿媳妇的颜面上，宋老太太还真不想待见柳王氏了。当下，宋老太太叹道：“你说柳家是哪里修来的福分，得你这么好一个儿媳！这柳家说是书香门第，可这些年的行事旁人都看在眼里，哪还有什么书香门第的底蕴？”白巧隔得远，但分明也是听得清的。白巧眸间微微滞了滞，自觉低下头去。宋老太太的话来得唐突，她只有装作没听见宋老太太才不会在反应过来之后尴尬。白巧是苏锦从家中带来的丫鬟，知晓如何行事周全，亦留有余地。苏锦唇畔微微勾勒，温声道：“宋老太太疼我……”宋老太太顿了顿。苏锦这么一说，宋老太太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在气头上。眼下还在柳家，苏锦又是柳家的儿媳，她先前的那翻话本就不当对着苏锦讲。宋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话悉数隐回了喉间。宋老太太是个心思通透的，苏锦这头既没有拂了她的颜面，也替她周全了心思，宋老太太哪里会看不明白？这偌大一个柳家，也就苏锦知书达理，行事让人挑不出错来。要以柳王氏的性子，柳老太爷又是个常年的甩手掌柜，若不是苏锦在，柳家还指不定得罪了多少人都不自知。宋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叹了叹，柳家是打了灯笼，才找了苏锦这么好个媳妇儿！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苏锦，只是多年的邻居，宋老太太是知晓柳家这个柳致远的，柳致远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苏锦身上！只可惜了苏锦这么好个姑娘！宋老太太咽了口浊气，算了，不提也罢了。苏锦撑伞，一路将宋老太太送至柳府门口。宋老太太心中再是有气，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天还下着蒙蒙细雨，府外的街道有些趟水，宋老太太嘱咐她一声勿送了。苏锦笑笑，也不推脱。这便是邻里，亲疏远近都在几句话的功夫里，但谁说人心不是人心换来的？白巧心中不由叹了叹，只是这柳……姑爷的心怎么就换不来呢？……雨仍淅淅沥沥下着，烟雨蒙蒙。苏锦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青丝微绾着，窄腰纤纤，既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妩媚，又分毫不显轻浮与流俗。修长的羽睫垂眸倾覆，似是看不出太多情绪，侧颜却在烟垂淡淡里剪影出一道清丽绰约的轮廓。宋老太太先前的话，并非没在她心中掀起波澜。她想起新婚夜时，柳致远撩起她的盖头，眼神之中的那股厌恶，她到今日还记得。他冷目看她，问她就这么想嫁到柳家吗？那恭喜她，得偿所愿了。新婚当夜，他饮完合衾酒，醉晕晕外出，翌日夜间都没有回来。苏锦也是那时才知，柳致远有多恨她。因她的缘故，他辜负了心头多年那道白月光。她早前在书房看他临摹的字帖，还曾想，能临摹这样一手好字的人，应当极有耐性。许是，她需要时日。于是三年来，她孝顺公婆，照顾柳家的弟弟妹妹，亦勤勤恳恳操持偌大一个柳家，却不曾想，有人的良善也好，耐性也好，都只是用在了旁人身上的……苏锦淡淡垂眸。回春晓苑的路上，听不少下人都在说着春闱之事。其实春闱十余日前就已结束，只是放榜的消息还未传出。柳老太爷日日在家中盼着，坐立不安。老太太柳王氏却安理得在家中摸着牌九。柳老太爷看着心烦，老太太却一口一个自我嫁到你们柳家二三十年，光听你说要高中都听说了十余年，耳朵都听出茧来了，如今又在念叨儿子高中，就你这乌鸦嘴，许是将儿子的功名给念没了……柳老太爷是读书人，争执不过老太太柳王氏，气极之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日日出府求个清静。柳老太爷攒了一辈子的窝囊气，就盼着柳致远能高中，替自己吐气扬眉。老太太柳王氏便也看柳老太爷攒了一辈子窝囊气。老太太柳王氏也希望柳致远高中。但高中与否，其实老太太倒又真不介意。柳家祖上曾是簪缨世家不假，可眼下早不必从前了，日子还得脚踏实地过，只要儿子不像柳老太爷这般魔怔便是。所以老太太还是天天照旧摸她的牌九，可性子又是个赢得起，输不起的，赢了还絮絮叨叨，得意忘形，连翻得罪了自己的牌搭子。最终，又找到苏锦这里一个劲儿哭诉，说这书香门第的老太太实在不好做，旁人天生看你就带了几分嫉妒。她也就这么点爱好了……对老太太，苏锦却是惯来的耐心。当下，才刚送走宋老太太，回了苑中，便又听到隔壁苑中传来的老太太的哀嚎声。稍许，便见一个小丫头来了苑中，连话都说不怎么清楚，就说老太太那腿疼得都快昏过去了。白巧烟垂淡淡，是个新来的丫鬟，还没见惯老太太作妖，一见老太太呼天抢地便慌了神。苏锦耐心问道：“苑中可请了大夫？”小丫鬟愣了愣，木讷摇了摇头。白巧朝一侧的婆子道：“去请大夫来。”婆子赶紧应声。春晓苑到长宁苑不远，苏锦没有收伞。刚进入苑中，粗使的婆子便连忙扯着嗓子，朝屋内唤了声，“夫人来了……”老太太柳王氏忙不迭将口中正吃着爽口的果子给吐了，一脸恹恹躺回小榻上，既闹心又没什么力气得呻.吟道：“哎哟，我这痛风啊，钻骨头得疼啊……”白巧福了福身，心中默数着，赶巧，今年第一百八十回钻骨头疼了。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