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暗的巷子口。
少女躺在雨泊中,双目失焦,眼下有两道暗红的血痕,一根手腕粗细且锈迹斑斑的铁棍贯穿了她的胸口,她身上那件发黄的粗布衫早被血色浸红,又被接连几天的雨水冲刷成了淡粉色。
“人已经死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老旧木门里走了出来,对此见怪不怪,扭头朝屋内嗤笑,“看这装扮就知道是穷星来的,估计是被人抢劫了,你不管管?”
屋内的男人没说话。
她也不计较,勾起红唇,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朝前走去,路过少女身旁时,嫌弃地呸了一声,嘴里不停咒骂着。
“大早上的,让我撞见这开门彩,可真晦气。”
男人见女人走远才走出门外,刚一出来,便狠狠几脚踹在少女身上,似是觉得还不够解气,他弯下腰,脸上露出狰狞张狂的笑,竟将那截铁棍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力刺进了少女的胸膛,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她踢到了一旁的阴沟里。
死不瞑目的少女就这样瘫在臭水沟中,满天飞雨像死亡的苍蝇扑在她脸上。
‘滴答———’
一滴雨落在她的眼睑上。
少女原本僵直的身躯忽然像诈尸一般从雨中坐起,她抬眸望向重重雨幕也无法遮掩的空中楼阁,泪流满面又被雨水冲刷洗净。
这是她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那些人一边拧着她的脖子,一边旁若无人地讨论怎么弄死她,她在最无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片空中楼阁。她希望像幼时那样,哥哥会在危机时刻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火。
可这次,哥哥没有来。
从天而降的是一根铁棍。
那些人说:“你一个穷星来的还不配死在我的枪下,一个贱货休想浪费我的子弹。”
阿土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那根铁棍从胸膛里拔了出来。
几秒后,她心脏上的肉芽连着血管开始蠕动延申,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多时,那个狰狞可怖的血洞就消失了。
她活过来了。
阿土缓缓站起身,扫了扫潮湿阴暗的小巷,见青拂刀还在,才拎着铁棍推开了那道破败的木门。
店内光线昏暗,正对门的位置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一侧的货柜上放着几具刚宰杀的异兽尸体,鲜血顺着货架流到地面;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柜,里面蛰伏着一条阴森骇人的九环蟒。
狭小空间内到处都是小型异兽的骸骨和标本,空气中也充斥着粪臭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可她好似没有嗅觉神经,面无表情地向着过道尽头走去,望见收银台后方的男人时,瞳孔忽然一缩,仇恨的火花立刻炸开。
是他。
是他,他再一次杀了我。
阿土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收银台,她看了男人一眼,手里的铁棍没有任何征兆地插进他的心窝,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也溅到她的脸上,可她就这样睁着双眼,平静地看着,手腕不断用力。
那把被锈蚀的铁棍终于全部穿过他的心脏,他也彻底断了气。
……
奥尔兰城。
“刚到货的巨鲨豹,毛皮无损咧……”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本店新进一批六眼鱼,每条不论大小,一口价一万星币咧,先到先得啦!”
“星星旅馆开业!今晚入住打五折咯!”
“哎哟喂,哪个不长眼的踩着我了!”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相闪烁,街道上人头攒动,穿着打扮各异的男女老少齐聚于此,街上每家异兽商店都是门庭若市,其中有一家异兽商店名唤不惑异兽商城。
不惑是这条街最大的异兽商店,占据着最好的地理位置,拥有最豪横霸气的装潢。这是一栋悬在空中的摩天大楼,宛如一个黑色巨人俯视着这条街区所有的异兽商店。
每层楼都是灯火通明,来此交易买卖异兽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商城一楼的大厅里坐着一个身姿丰腴的女人,是不惑的管理人,名唤黎韵。
她又是忙着看店,又得给自家少主寻找线索,方才才算找着机会好好休息了一回,眼下正悠闲地坐在躺椅上,堂而皇之地打量台阶下的少女。
对方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脸颊上带着童稚的圆润,但五官却像一个高冷的大人。
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神情冷淡,一头黑色长发毛躁地披在脑后,发尾处是早已干涸的血迹,她的脸上也是斑斑血迹,娇憨稚嫩的面孔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街道上来往的游客路过她身边时,都会刻意避开。
她身上的长衫老旧又破损,但款式极有标志性,黎韵猜测她应该来自那颗联邦最出名的穷星,并且近期内和异兽生死搏杀过,手里应当有货,随即招呼她进来。
少女仿若梦中惊醒,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踏着石阶走上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走了几步便止住脚步不再往前,似乎是……
担心鞋底的泥巴弄脏店内的地板。
“不必拘谨,我们做生意的最不讲究这些。”黎韵笑容得体,动作轻柔地将她拉进屋来,和声细语问:“小妹妹,你要出什么异兽?”
“我不卖异兽。”少女从怀里掏出一袋营养液慢条斯理地喝着,想了想,又说:“我也不买异兽。”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黎韵疑惑地挑了挑眉。
通常情况下,来奥尔兰城的路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是为了买卖异兽,她倒是稀奇,居然不是这个目的来,那又是为了什么?
“等人。”少女言简意赅。
黎韵见她实在乖巧可爱,心里一动,找了块湿毛巾体贴地擦拭她脸上的血渍,一边好奇地问:“你等谁?”
少女将营养液从嘴边拿开,任由那温热的毛巾在脸颊上移动,垂下眼睑,低声道:“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你的救命恩人?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少女摇头。
从黎韵的角度能看见她正在喝营养液的双颊一鼓一鼓的,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这样吧,你将他的外貌特征告诉我,我在这里还有点人脉,到时我帮你找找,也好过你漫无头绪地等待。”她忍着笑说道。
阿土顿时瞪大了双眼,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其实,六年未见,她已经想不起那位恩人的模样了,只记得他的头发是银色的,眼睛是冰蓝色的。
“他这里还有颗痣,不大。”阿土描述救命恩人的相貌特征,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不对劲……这人怎么有些熟悉?
黎韵正疑惑天底下难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一位银发蓝眸、风度翩翩的少年走进店内,冲她挥手打了个招呼。她无声笑了笑,感慨还真是巧,随即往少女肩上拍了拍。
“你回头看看,你要等的人是不是他?”
阿土听到这话,立马回头,动作急躁,含在嘴里的营养液袋子不慎掉落,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少年,赶紧伸手拽住营养液的袋子,不料用力过猛,未喝尽的营养液从她指缝间飚了出来。
溅了她一脸,也误伤了对方……
闯祸了。
阿土撩起衣袖胡乱擦了擦脸,垂着眼睛,小心偷看对方身上那件暗纹交织的黑色战斗服,越看越心慌,两条细细的柳叶眉皱成一团。
在死之前,她对丽奥诺拉星的生活水平已经有所了解,那衣服虽然一团乌黑,但肯定不是什么便宜料子,可她现在身无分文,根本无法赔偿对方。
见少年一言不发,她只好伸手去擦他的衣服。
‘锵———’
她怀里的青拂刀掉在了他腿上。
阿土呆滞了一秒,赶忙将刀捞过来,刀还没有抱稳,怀里的铁棍又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脚上。
对面的少年愣住了。
他比她高出不少,低头只能看见她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发顶,这接二连三的闹剧让他一时之间连招呼的话也忘了说,当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
以为他生气了的阿土立马弯下腰,做出鞠躬道歉的动作,道:“对不起,等我以后赚钱了,我一定会赔你的。”
屠野望着浑身上下写满拧巴和倔强的少女,回想刚刚那戏剧化的一幕,惊艳夺目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你别误会,我没生气。”他笑着说。
阿土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挠了挠脑袋,努力忽视那道专注的目光。
“阿土。”
阿土?名字还挺特别。
他指了指自己,自我介绍,“我叫屠野。”
阿土点了点头,心里细细咀嚼“屠野”二字,旁若无人地打量他的外貌。
那头耀眼的银发被他高高束在脑后,温润清俊的幽蓝眼眸正看着她,鼻翼上有颗小小的痣,艳丽却又俏皮可爱。虽然和六年前似乎有些差别,但确实是记忆中救命恩人的模样。
然而,她是自在了,屠野却被那明目张胆打量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偏偏他走哪儿,那目光就跟到哪儿,简直跟狗皮膏药似的。
少女还没看够,向他走了两步,圆鼓鼓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瞳孔,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像你的名字那样自由。”
她好像不知道这句话会冒犯到别人,围观的黎韵吓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屠野勾唇大笑,眼泪花都快笑出来,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
很好,很高深莫测的答复。
屠野来了兴趣,看着她喝完那袋营养液,鼓鼓的腮帮子平了下去,才问:“你哥哥的失踪我已经有些线索了,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土:名字很特别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很土的意思吗?
屠野:……不是,你别过来,啊啊啊,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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