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迫入局

隋意闻言心下冷笑。

“以天下为棋,沈尚书野心不小。可我隋意富甲一方,衣食无缺,倒想听听沈尚书开出的筹码能打动我几分。”

沈淮川捏了捏她发间插着的玉簪,指尖又顺势自她脸颊滑下:“替郗珍珠翻案,隋掌柜觉得如何?”

隋意听罢,心头火气上涌,手上不禁用了些力气。沈淮川猛地被她一扯,不由得向前倒去,用手撑在她背后窗沿才稳住身体。

沈淮川几乎要贴在隋意身上,可隋意却毫不介怀。她眸中几分偏执几分痴狂如刀一般落在沈淮川脸上,抚在他唇上的指尖却是缱绻温柔:

“老师生时,这张嘴说他招权纳贿、贪墨成风。如今老师去世多年,你布局之时又能用到他了。我倒想听听,这回沈尚书又想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替他开罪?”

隋意咬着牙一字一顿:“说他当年受奸人蒙蔽?说他本是忧国奉公之人?最后派人给他大修陵墓?再下一道圣旨安抚家人?”

沈淮川闻言,苦笑一声:“隋意,无论你信我与否,我做过的事、无论对与错,我皆不会为自己开脱。”

“只是长安棋局,本就如此。今日我不上书参他谋反之罪,明日也总有其他人算计他。郗珍珠不过是朝局谋权的一计牺牲品,官场之上只会人人自危,无人会介怀此事。与其想这些,隋掌柜不如就此放过自己,好生想想如何为郗珍珠翻案才是。”

隋意听罢,猛地推开沈淮川。

她大口喘息着,只觉自己在那所谓的朝堂权势面前像个笑话一般——沈淮川这人也忒能痴心妄想,竟想着仅一句“替郗珍珠平反”,她隋意便会任他摆布、做他的棋子吗?

胸腔之中压了数年的怨与恨仿佛要一涌而出,可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又刹那间朝她袭来——

隋意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嘴角也不由得攀上一丝歇斯底里的笑意:

“绝无可能。”

沈淮川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只低声开口道:

“今日十七,我只给你十日考虑。”

“廿七巳时一刻,大理寺官轿会停在醉歌楼门前等着,一炷香之后便会离开。上这轿子与否,便留给隋掌柜自己选罢。”

说罢,沈淮川扬长而去。

隋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

十日光景过得太快,待隋意置办好这回上京的几桩珍珠生意,已然到了廿七。

临近月末,长街两侧的酒楼都忙了起来,此间也不例外。大门之处便有四个吆喝生意的小厮。再往里走,随处可见端着茶酒小菜的小二。

小二一手托着算盘,一手提着一吊铜钱,自隋意身旁走过,朝着角落中的客人高声道:“客官!咱们这儿一共三百文!”

那客官出手倒豪气,往桌上扔了一两银子。小二看过,便解下那贯铜钱,仔细数着要找零。

铜钱送到客人手上,那客官蹙眉仔细捏了半天,罢了竟是突然高声喊道:“拿这假铜板也敢糊弄你爷爷?”

小二有些无措:“这......怎么......怎么会是假的呢?是不是你想要赖账?”

隋意瞥了那客人一眼。只见他穿着华贵,言语之中虽略带粗俗,却不像是能做出抵赖之事的人。

思及此,她刚要开口劝上两句,便听得一人柔声自屏风后头走出。

“诶呦客官,这是我们店新来的小二不懂规矩。您瞧,我们也未曾注意,不知从哪竟收了些假铜板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顿饭钱便由我做主,给您免了如何?”

鹅黄凤尾裙摇曳、眉心一点朱砂痣。

正是此间掌柜赵映安。

那华服客官大抵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听了赵映安的话,只咒骂了两句,却也没再纠缠。

角落熙攘很快又重归平静。

台上唱曲儿的名角声音嘹亮,盖过了喧嚣落到隋意耳中。收拾碗筷杯碟的小二不时也会漏上两手,将那茶杯置于头上,猛然一顶,竟是稳稳当当落在了中厅的牌匾之上。又盖过了唱戏那角儿的细嗓,直引店中众人欢呼。

隋意抬头看向中厅的牌匾,浮雕其上的字遒劲且张扬——

正是“醉歌楼”三字。

“这位客官,”小二自她耳边开口,躬着腰问道:“咱们是吃茶还是住店?”

隋意随手解下腰间系着的钱袋子,放在小二面前:“一间头房,烦请帮我挑一间最僻静的,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小二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谄媚地朝隋意笑道:“得嘞。这位姑娘可还有其他需要?”

隋意颔首,又另取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劳烦你通传。待你们掌柜闲暇之时,请她端一壶小岘春,来我房中一叙。”

一连几日未曾好好歇过,隋意进了屋便靠着软枕小憩了一会儿。再度清醒过来时,门外的叩门声愈重。隋意燃了几根蜡烛,又扬声问道:“何人?”

“隋掌柜的一岘春,本姑娘亲自给你端来了,还不开门?”

隋意一打开门便瞧见赵映安左手扶额,右手端着茶,靠在门边等她。赵映安看了眼隋意,而后又摆回方才的姿势,问隋意道:“如何?”

隋意看她一眼,试探着问:“头上的金步摇不错?耳饰别出心裁?琉璃镯子颜色刚好?这一身百褶裙是新裁的?你想要我看什么?”

赵映安“嘁”了一声,显然极为不满。她将手上茶盘塞到隋意手中,又把双手伸到隋意眼前。

“自然是我新染的蔻丹。”

得见老友,隋意唇角也噙着笑。赵映安熟稔地挽上隋意的臂弯,眉头却挂着几分惦念和担忧:“前日里听闻你在水路遇刺,我担心了许久,如今总算见着活的了。”

隋意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向赵映安,一杯捏在指尖:“此番上京,我怕是要在你这醉歌楼住上一阵儿,还得提前谢你。”

赵映安摇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说罢,她接过那茶杯轻啜一口,又道:“我此番前来,并非是来与你叙旧,而是有要事同你讲。”

隋意闻言唇角微扬:“刚巧,我也有事要问。且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

话音刚落,笔墨落于落花小笺之上。二人同时提笔,再一瞧那笺上竟是同一人的名字。

沈确。

隋意抬眼,了然一笑。

赵映安抬手将自己那张笺纸置于烛火上烧了,神情倏地严肃了几分:“我正是想劝你,离那沈淮川远些。沈二这人从前也算是光风霁月的,可如今却......”

她顿了顿,扬了扬眉看向隋意,又道:

“你可知京中众人都如何编排他?”

隋意抿了口茶,又听映安道:“他权势虽大,奸佞之名却已在京中传开了。这人连他老子都敢参一本谋反——”

“到底畏惧他权势,众人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句大义灭亲;背着他之时,却又皆唾骂他心狠手辣。”

隋意闻言,略有思量,随手拿出块玉佩敲了几下。

映安口中这“大义灭亲”之举,隋意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当年镇北王谋反一案牵连甚广,就连多年远离朝堂纷争的郗珍珠,也曾上书为镇北王府求情——

当年上邽一战,镇北王与和其府中世子双双战死。本要风光大葬,太子却参了已逝的镇北王一本通敌叛国。

若只是太子一人上奏便也罢了,就连镇北王府二公子沈淮川也跟着太子上书,说镇北王与其长子通敌叛国,实乃大罪,虽为父兄却包庇不得。

血肉至亲、言之凿凿。镇北王和世子的头都被皇帝下旨割了下来,挂于城墙十五日。

至于沈淮川缘何状告父兄,京中向来多有猜测。隋意听过好些版本,唯独觉着兄弟阋墙一说有几分道理——

镇北王当年乃当朝头一位“本支万世”的异姓王,而沈淮川兄弟二人注定只能有一人袭爵,兄弟阋墙也实属情理之中。

只是可惜了赫赫战功的镇北王府,也不知真是动错了脑筋还是被人算计编排,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泯灭在了这长安棋局之中。

隋意阖了阖眼,眼前又浮现出沈淮川在船上杀人的那幅恶鬼模样。

“所以我才要来见你。”赵映安牵过她的手:“你我不知他在算计什么便也罢了,他贸然许你大理寺官位,而你还回绝了他。若他心生怨恨,指不定要如何——”

赵映安话音未落,骤然只听“嘭”的一声,竟是有人破门而入。

隋意蓦地回头,却见那人蒙着面、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见隋意在此,一剑便朝她刺了过去。

隋意闪身躲开,却见映安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二人相识多年,一个眼神早已明了对方意图,隋意旋身抬起凳子砸了过去。

木凳落在刺客身上,不等他缓神。

“嗖——”

暗箭刺出,正中那人脖颈。

见刺客已毫无还手之力,隋意这才走过去,掀了蒙在他面上的黑布。

那刺客见大势已去,咬破口中毒药自尽,霎时七窍流血。

赵映安看了眼那尸首,问道:“如何,你可认得此人?”

隋意摇头:“约莫是个死士。”

她拿起那人手中长剑,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那剑柄之上刻着的,正是一只振翅鹰。

——与那日船行灞水、伪装成艄公刺杀她的人一模一样。

隋意心中有气,一拳锤在桌上。

赵映安见状上前两步,心疼地将她那黄梨木桌子移了移位置,柔声道:“阿意,我这桌子怪贵重的。”

映安哄小孩儿似的吹了吹那桌角,未几,又起身道:“如何?可是想到了什么?”

隋意叹了口气,到底不愿瞒她,便将那振翅鹰的原委同她说了。

赵映安思虑良久,压低声音问她道:“你是怀疑这两人都是沈淮川派来的?”

隋意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

若说头一回刺杀,沈淮川能飞速赶到她面前又救下她,算是巧合。可第二回,却是在她回绝沈淮川邀她入大理寺为官之后。

他想要什么?单单将她送入大理寺做官?不为官便要杀了她?

他沈淮川能是这般选贤任能、为国忧心之人?

隋意才不信。

赵映安抿了抿唇,道:“也不是说不通。眼下假//币现于京城,他户部必有责任将其肃清,而你遍识珠玉——那日在船上,指不定就是沈淮川在试探。”

隋意紧蹙着眉头:“难不成......这大理寺我还非去不可了?”

赵映安摇摇头:“大理寺一行,也不失为权宜之计。郗大人旧案必会在大理寺留下卷宗,若有沈淮川助你,平反一事,约莫会轻松许多。”

隋意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笑道:“怎么,方才你要不想让我过去,眼下便要将我往外推了?”

“方才是方才......”赵映安担忧道:“我本害怕沈二笑里藏刀,谁成想你还没去这大理寺,便已危机四伏。”

的确,这刀若是沈淮川刺过来的还好说。毕竟敌在明处,隋意也能有所防备。

可若是不知来处的暗箭欲要她性命——

只怕难防。

隋意垂着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决定,尚怔愣着,外头的门却又一回响起。

进门通传的小二正是早前见过的那个,他朝赵映安点点头,又转向隋意道:“这位客官,外头到了辆马车,好像是在等您,您看......”

隋意与赵映安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旋即便要起身,却突觉衣角被人扯了扯。

她蓦地回头,只听赵映安道:“高墙之下,步步惊心。若有任何要事寻我,便去城东的绸缎庄,跟那儿的掌柜说要三匹半浮光锦。当夜戌时一刻,我自会在绸缎庄外等你。”

“映安。”隋意牵起她的手:“多谢。”

赵映安握着隋意的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半晌才松开,又厉声和那小二道:“今日之事,你知道规矩。”

只见小二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掌柜的面见友人,小的......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赵映安颔首,随手摘下手腕玉镯赏给小二,又朝着那倒在地上的尸首扬了扬下巴,对那小二道:“找几个人上来将这脏东西收拾了,记住,闭紧你们的嘴。”

那小二应了声是,战战兢兢地出了门去。

隋意头一回见她疾言厉色,玩笑道:“那我呢?那小二走了,谁来送我上大理寺官轿?”

赵映安起身,亲昵地挽上她胳膊。

“我。”

“我亲自送贵客出门,上大理寺官轿。”

目前还都是女主视角,因为女主和男主对朝局的信息差很大,需要先跟随女主视角慢慢入戏,后面男主视角会逐渐多起来。

感谢宝宝们阅读!!

第4章 被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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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奸臣感情后他死了
连载中方不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