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牛观

自昨日知慈发现了赵晏然的心意后,她便心情低落,觉得既然赵晏然早与沈纤纤认识,自己又被沈纤纤比得黯然失色,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但她看着自己做好的香囊,又有几分不甘心:即便被赵晏然拒绝,那也是他的事。既然喜欢他,那就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能连表白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怀着这样决绝的心态,接下来几日知慈又开始寻找机会,终于在某天午休时,她在水榭回廊边把赵晏然拦了下来。

“赵晏然。”

被知慈叫住,少年平静望着她,等待下文。

“这个给你。”知慈拿出香囊递向赵晏然,但赵晏然没有接,望着那香囊微微蹙眉。

知慈又道,“上次李护院的事,谢谢。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挂屋里能驱蚊,清新空气。”

见知慈这样说,赵晏然终于接了过来。他垂眸拿在手中把玩,刚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咦,你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

知慈回头,看见沈纤纤朝他们走来,她对知慈道,“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和他在一块。”

知慈见姐姐来了,也不好再提表明心意的事,只能转开话题问沈纤纤道,“怎么了?”

沈纤纤拉起知慈的手道,“你明天不是休沐吗,陪姐姐去趟青牛观吧。”

青牛观是京郊一座大型道观,香火鼎盛,口碑极好。

赵晏然插嘴,“你去青牛观做什么?”

沈纤纤看了一眼赵晏然,嗔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赵晏然闻言,挺直了身子,将香囊随手放到身边的横栏之上,“因为我?”

沈纤纤道,“是啊,前几日白巾教暴乱,大夫人说你在路府门口杀了太多人,给路府造了杀业。她现在出门都不敢从正门走,怕沾染上凶煞怨气。所以让我这几日找个时间去青牛观,请位道长来府上做法事,消除煞气。”

赵晏然闻言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半晌才嗤笑一声,“她还真是慈悲心肠。”

沈纤纤继续对知慈道,“青牛观在京郊,周边风景不错。正好知慈你明日休沐,陪我先把正事办了,然后咱俩再在周围游览一番。”

知慈听罢,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此刻赵晏然一直看向沈纤纤总让她心里酸酸的,但一个外人怎么可能影响她们姐妹的感情,于是点头道,“好呀,我一直都想去那边看看呢。”

沈纤纤笑了笑,“那就说定啦。”

此事敲定之后,沈纤纤又同二人闲聊了片刻。

“对了晏然,前几日拜托你的事有进展了吗?”沈纤纤道。

原来沈纤纤不满自己美貌又有才华却只能为人奴婢,想参加宫廷乐师的选拔,但因为沈家出事,失去体面身份的沈纤纤没有参与选拔的资格。于是她拜托赵晏然找人疏通关系。

赵晏然摇了摇头,“我去问了,但所识之人中并无这方面人脉。”

沈纤纤表情失望。

赵晏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若报了名,想买凶杀掉竞争者,我倒是能帮忙。”

沈纤纤勉强笑了笑,“好吧,我明白了,是我太勉强你了。”

这之后,沈纤纤明显说话兴趣缺缺。没过多久便同二人道,“大夫人还给我安排的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一时间只剩知慈和赵晏然,气氛沉默下来。知慈期期艾艾,还想开口同赵晏然找些话题。但赵晏然因沈纤纤的骤然冷淡也不太开心,随口道,“我去演武场了。”便走掉了。

知慈失望看着他离去,随即转过头,看到他把自己送的香囊忘在了横栏上。

知慈突然就有些委屈。赵晏然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自己费力做出来的东西,他随手就忘在了一边,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姐姐。

算了,他不要,自己还不稀罕给他呢。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用不好吗?

这样想着,知慈眼圈红红,拿起香囊揣回了自己袖中。

-

次日,沈纤纤一早便唤醒了知慈,拉着她出门去青牛观。

知慈用手掬起清水洗脸,一边对沈纤纤道,“赵晏然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沈纤纤在一旁歪头看着知慈,“他怎么了?我记得你们昨天相处还挺融洽。”

知慈将洗脸巾敷盖在脸庞上,声音闷闷传来,“……没什么,看到他就觉得气场不和。”

沈纤纤被知慈逗笑了,没有在意她的话。

知慈洗漱后,二人准备出发,却在路府门前被拦住了去路。

“纤纤姑娘,怎么这么巧,又遇见你了。”路茂枝轻摇折扇,神情殷勤。

沈纤纤客气道,“二少爷,我同妹妹要出趟门。”

“哎,等等……我有个好东西给你。”路茂枝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知慈在一边旁观,见路茂枝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一对做工极为精致的银色耳环。

路茂枝道,“这是我自金福阁定制的耳环。纤纤姑娘,美人配银饰,这对耳环送给你。”

金福阁是皇室御用首饰商,很多首饰款式有钱也买不到,里面的顶级工匠只接受达官显贵的订单。此刻路茂枝如此风情云淡将金福阁首饰赠与沈纤纤讨其欢心,路家财力和权势可见一般。

但沈纤纤只是摇了摇头,“二少爷,这礼物太贵重,我消受不起,您还是送给别人吧。”

她冲路茂枝抱歉笑了笑,“我和妹妹还要出门,就先不聊了。”

她拉着知慈,出府后又走出一段距离,才叹了一口气道,“二少爷哪怕长得稍微端正、行事稍微靠谱一些,我都未必会拒绝。”

知慈想到路茂枝脸色消瘦惨白,锦缎绸袍被他穿得皱皱巴巴;又想起他哥哥路繁叶五官虽不出众,但平日穿着得体气势威严,赞同道,“二少爷同大少爷一点都不像。”

沈纤纤闻言,观察了一圈周围,见无人偷听,对知慈附耳悄声道,“我听她们说,二少爷被他朋友们带偏,服用过寒食散,所以外形才变得瘦如骷髅。”

知慈很意外,因为寒食散在极度刺激感官的同时会产生强依赖性,并摧毁服用者的身体,已经被朝廷列为禁品。

“二少爷除了家里有权有势,本人可以说一无是处,我可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沈纤纤小声道。

-

姐妹二人徒步来到京郊青牛观。观内香火不断,客流旺盛。

沈纤纤向观内道士说明了来意,道士便引着二人来到内院回廊,道,“观主正在接待上一位访客,还请二位稍等片刻。”随即便离开了。

前院人声鼎沸,但内院却少有游客,因此回廊之上十分静谧,偶有道士唱诵的声音遥遥传来,为道观添了几分肃穆。

“二位姑娘,可需要相一相面?”只见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道姑,鬼鬼祟祟自回廊前方阴影处探出头。

沈纤纤见她神态疯癫,有些犹疑,“你是哪位?”

那道姑却似浑然没听见沈纤纤的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走近二人,细细打量,随即对知慈道,“你有富贵相。”

说罢,她又打量起沈纤纤,半晌摇头道,“你不行,虽然心比天高,但前途坎坷,注定没有富贵命。”

沈纤纤最恨别人说她心高,被这道姑这样评价,沈纤纤非常生气。她正欲反驳,却有人抢先一步。

“孙芳姑,你再敢吓唬我的客人,我便把你赶出去。”只见正殿内走出一位端庄威严的女道长,冷冷呵斥道。

疯癫道姑闻言,低声咕哝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缩着脖子离开了。

那端庄道长正是青牛观观主,只见她抬起眼,对知慈和沈纤纤道,“二位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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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慈和沈纤纤随观主进了大殿。沈纤纤道,“方才那疯癫道姑是做什么的?”

观主道,“她啊?你不用理会。她是贫道修行的同门,平日修行不专心,天天琢磨歪门邪道。某日邪祟上身,便四处声称自己看见神仙显灵,成了现在这副疯癫模样。不过毕竟同门一场,贫道将她拘在内院,便是为了让她少出去惹麻烦。”

沈纤纤道,“那她说的应该都是胡话吧。”想了想,她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她方才说我前途坎坷,应该是胡说八道吧。”

观主微微一笑,却没正面回答沈纤纤的问题,“命由天定,但路怎么走却可以通过信仰改变。”随即转换了话题,“施主代表路府来找贫道,是有什么需要贫道帮忙的吗?”

见观主提及正事,沈纤纤端正了神色,说明了大夫人想请她来路府做法事一事。

观主道,“当然,路大夫人的仁善之名贫道早有耳闻,能为路府做法事是贫道的荣幸。”观主顿了顿,“不过,近日青牛观内要举行法会,事宜繁多,所以路府之事恐怕要排期到几日之后了。”

沈纤纤道,“法会?”

沈纤纤点头,随即与观主商议了一些具体细节,一切敲定,观主起身送二人离开。

观主道,“是,后日青牛观会举办法会,二位施主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来参加。”

二人对视一眼,皆有些迷茫,随即沈纤纤问道,“法会是做什么的?”

观主微笑道,“青牛观法会旨在布道解惑,每年一度,由贫道主持。”

见沈纤纤神色迷惑,她又解释道,“命由天定,每个人出生时,寿命、富贵、子嗣……这些命数便已被定下。但命格并非无法改变,通过祈祷、服丹以及请神等方式,能让人在有限范围内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法会,就是向善男信女们传授改变命格、通往幸福之路的道家知识。”

沈纤纤敏锐地捕捉到改变命格四字,想起方才疯道姑的胡言论语,沈纤纤将信将疑问道,“那若是境遇暂时落魄之人参加法会,可以摆脱命格重获富贵吗?”

观主的微笑带上了几分神性,道,“任何法会都无法让施主立刻心想事成,法会的意义在于,它能为施主指引一条实现心愿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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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沈纤纤同观主办完大夫人交代的事,与知慈离开了大殿。

“你说,观主说的是真的吗。”沈纤纤蹙眉琢磨观主方才所说的法会一事。

知慈想了想,道,“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生活幸福的人不会主动去接触,但遇见重大变故的人,走投无路借此寻求一线生机也无可厚非,未必就是骗人。”

沈纤纤点头,“嗯,我觉得我目前……还不太需要。”虽然嘴上说着不需要,但沈纤纤的神色却有些犹豫。

二人行至青牛观大门口,门前游客众多,不少富贵人家将马车停在观外。人群来来往往,一时间青牛观门口竟有了几分车水马龙的景象。

知慈无意之间瞥见远处一辆华贵马车旁的公子,觉得他有几分面熟。她又看了两眼,突然想起自己确实见过此人——就在白巾教徒绑架秋爽的那天晚上,他作为锦衣卫的首领带领队伍埋伏四周,最后生擒了几个歹徒。知慈同时还想起了他的名字,叫池无暇。

见到认识的人,知慈觉得很巧,道,“姐姐,你看那个人,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锦衣卫首领,你有印象吗?”她拍了沈纤纤,示意她向池无暇的方向看。

知慈继续道,“就是他当时领人埋伏在屋顶,我一喊他们就立刻杀进院子里——”

知慈声音停住,她注意到沈纤纤目光正顺着她的方向望去,脸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知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又转头看池无暇方向。

只见池无暇站在马车旁,车内似乎坐了一名女子。池无暇朝马车帘伸出手,手心朝上让车中女子去扶。

“小妹,下车了。”池无暇温柔道。

知慈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不明白沈纤纤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她继续观望,见车中女子露出一截柔胰,掀开车帘。正当知慈马上瞧见对方容貌时,沈纤纤突然大力扯住知慈手臂,拉着她便朝远处去走。

知慈被扯的一个踉跄,稳住重心道,“怎么了,你认识他们?”

沈纤纤却只是摇头,脸色极差,道,“回去吧,回去再说。”

“那……不踏青了吗?”

沈纤纤道,“下次吧。”

返程路上,沈纤纤一言不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知慈见她情绪不佳,也只能安安静静不敢惊扰她。

就在知慈以为沈纤纤会沉默一路时,沈纤纤开口了。

“方才你说的那个池无暇,我其实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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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另有白月光
连载中奚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