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位备太子

回答似是而非,少詹事心中失望,摇头离去,却无意瞥见宣纸上的字迹,大惊失色,急忙抽出纸张,高声诵读。

……

“上方诗词下官尽皆知晓,乃诗仙、诗圣之作。但下方几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下官竟从未见过,真是惊为天人。敢问公主,这几句可是公主所作?”

在场几位备太子细细品鉴诗词,后皆震惊,碍于宫中规矩,只于原位瞠目结舌。

萧沁澜见惯了大场面,行若无事,短短时间内已想好应对之策。

她轻启朱唇,徐徐道:“这几句诗词,并非本宫所作。‘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乃是清……乡郑燮郑板桥先生之佳作,他曾短暂指导本宫几日,故本宫知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则是清乡龚自珍龚定庵先生之诗句,亦是本宫曾经的老师。”

少詹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再次问道:“公主所言当真?”

萧沁澜眨巴着无辜的眼眸,“果真如此!”

翌日霞光万道,万物沐浴于金辉之中,早朝并无繁琐的大事扰心,故而散朝甚早,时值辰正,恰逢朝食时分。

太后最近心向佛禅,膳食皆以素食为主,清净淡泊,也不知何故,此刻竟非与萧沁澜一同用膳。

慈宁宫内气氛凝重而庄严,较之朝堂之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女与太监静默侍立,恭敬垂首,双手交叠于腹前,一举一动皆遵循礼法,不敢有半分松懈。

殿门大开,晨光穿透,门外更有披甲执戈的侍卫挺立,气势凛然。

萧沁澜端坐于太后右侧,身姿板正,目不斜视,神情专注。

明远太后坐于首位,仪态懒散自在。

“听闻贤昭之前在野时,曾得两位大儒悉心教导,此事可属实?”

来了,她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因昨日随意涂画的几句诗惹了麻烦。

明昭王朝虽是架空古代,可文学之脉未曾断绝,前朝的种种佳作世人皆耳熟能详。而她无意识所涂画的则源自清朝。

当时若不承认二位先生为师长,何以自圆其说?

难道要剽窃,不要脸地当做自己所为吗。

华夏礼仪,谦恭为本,历经了五千年传承,这等行径,她实在做不到。

故不得已而为之,将二位先生敬奉为师,以掩盖自己的疏忽过错。

上天可千万莫要降下雷霆啊,只此一次,日后誓必虔诚供奉啊!

“母后垂询,实乃如此。”萧沁澜抿了抿樱唇,垂首低眉应答,“可说来颇令人扼腕。适值前朝昏聩,二位先生不幸遭荼毒,已然仙逝。儿臣不过是得先生指点一二……”

闻此言,太后仅是微微颔首,叹道:“前朝逆天行事,先皇太祖皇帝顺应天命,开创一代新朝,却因征战劳心劳力,以致大行。宣王……哎,萧家血脉至此,唯余你我二人了。”

萧沁澜立即起身作揖,“父皇与母妃早……幸得母后悉心操持,妥善安葬皇陵,母后隆恩贤昭早已深深铭记五内,永不敢忘。

今朝四海升平,皆是母后仁德。治国安民,功在社稷,实乃明昭王朝之幸。待来日祭祀之时,贤昭必亲告父皇之灵,祈佑明昭昌盛,母后康宁。”

太后笑颜逐开,摆手示意她坐下,“贤昭懂事至极,端庄稳重,不亏为圣德皇后所出。唉,若你身为男儿……”

言未尽,意已深。

若她身为男儿,恐怕是早已遭逢不测,在睡梦中悄然逝世了。

三年前那场决战,她的父兄及一众老臣全部披甲作战,誓要将前朝余孽斩草除根。

可战事胶着,叛军力竭之际,边外那帮番邦外族趁虚而入,两军夹击之下,几无生还可能,最终客死他乡。

战后那些勉强幸存的老臣们深感愧对皇恩,无颜面对天家,遂拼死抵御番邦,待胜利之后,竟纷纷选择自尽以谢罪。

忠厚孝义,可歌可泣。

忆起这些,萧沁澜眼神微眯,神情自若,缓缓落座。

再抬眸时,目光中满是对太后的尊敬与感激。

“倘若贤昭身为男儿,身份所限,自是不能如现今这般与母后亲近无间。身为公主,儿臣很是欢喜。但……”

她秀眉微蹙,眼中闪过哀愁,似是想起了那些逝去的亲人,五味杂陈。

“都怪哀家不好,平白无故提起这些伤心事。”太后对她的态度尤为满意,遂转移话题,笑道:“来来来,看看今日的早膳,可都是哀家特意吩咐御膳房为你准备的,全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煎烂拖齑鹅,色泽金黄,香气扑鼻;蒸猪蹄肚,软糯可口,肥而不腻;两熟煎鲜鱼,鲜嫩爽滑,入口即化;炉坢肉、羊肉炒,皆是冬日里暖身的好菜;更有筭子面,筋道爽滑,汤浓味美;撺鸡软脱汤,滋补养颜,回味无穷。

还有那豆汤与泡茶,解腻提神。

萧沁澜一一扫去,勉强扯起一抹笑意,“儿臣无能,有劳母后操心。”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于饮食之上,尚未严苛遵循“食不过三”的古训,可满桌佳肴皆是油腻荤腥,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萧沁澜而言实难适应,胃口顿时全无。

她细嚼慢咽,面上未露丝毫异色。

膳后,萧沁澜在宫娥的簇拥下,步入早已准备好的鸾轿之中。

宫墙高耸,绿树成荫,清风徐来,鸾轿随之徐徐晃动。

“今日所学,乃《论语·述而》,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子在川上曰。治国之道,博大精深,应广纳良言,无论何时何地,虚心学习。方能集思广益,成为仁爱之主,有序治理国家……”

一堂课业结束,待詹事离开,萧沁澜抚了抚额际,疲倦地阖上眼帘。

殿内的其余备太子们耐不住性子,三两成群,低声细语,交换着彼此的心得与见解。

醇亲王蔫(nian)润知尤爱花鸟鱼虫,平日常以此自娱,但今日乃是詹事大人亲自授课,他未敢携带任何与学业无关之物。

无聊之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四周,最终停留在了萧沁澜身上。

见她眉宇紧锁,蔫润知几步来到她身旁,俯下身子,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紧张。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还是心中有何烦忧?”

文华殿内,能如此亲昵直接与嫡公主闲话的仅有四人,他们都曾是与萧沁澜一同打天下的过命玩伴。

而与之青梅竹马的,唯有忠勤伯与大长公主的唯一亲子,醇亲王蔫润知了。

相较于殿内其他几位备太子,润知的心思尤为纯真洒脱。

听到呼唤,萧沁澜睁开眼眸,盈盈一笑,“蔫哥哥,有事吗?”

“……”蔫润知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吗?我随父亲姓氏,不能不顾孝道,胡乱更改的,沁澜。”

“母后之前曾提及,皇姑母为了国家大义不惜牺牲自己,忠勇可嘉。母后提过让你改回萧姓的。”

“算了吧。”蔫润知双臂搁在桌面上,侧眸望她,“父亲娶到母亲时,正值战乱频仍,所到之处皆是拦路的敌人,前路茫茫,不知何时方能见到曙光。

战场之上,生死无常,母亲离世前特意叮嘱我,切莫做出任何让父亲伤心之事。我怎能因一己之私,而违背母亲的遗愿呢?”

萧沁澜静静听着,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皇姑母去世不到半年,忠勤伯便接连纳了两房小妾入府,这已经是有所收敛了。

若非皇室以铁律监督,恐怕忠勤伯早已陷入无尽的放纵中。

且,前段时日,忠勤伯府内的妾室新添了一对龙凤胎。

忠勤伯啊……

萧沁澜抬手扶正他略显歪斜的发冠,“你身份尊贵,乃是世间男子之最,无需压抑,更不必委屈求全。蔫哥哥要记得,你的母亲乃是明昭王朝的大长公主,太祖皇帝唯一的同胞嫡姐。”

“嗯!”蔫润知眸中仿佛点亮了万千星辰,振奋之下重重点头,却……

萧沁澜道:“你我血脉相连,情深意重,望你日后能更加奋发向前,莫负了这大好时光。”

蔫润知明亮的双眸顿时暗淡,“沁澜妹妹,你能否……不要再唤我‘哥哥’了?”

言毕,他那无辜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频频向她投去。

前世在互联网的浪潮中浮沉,见识了世间的繁华与苍凉。

今生自出生之日起便常在风雨飘摇中,波折与挑战无数。

活过两世的这份阅历,让她对于十九岁少年的爱慕之情,并不难以察觉。

哎……

萧沁澜无声轻叹。

表兄妹关系啊!

在古代是亲上加亲,可血缘与礼教的束缚让她真的接受无能!

时光恍若流水,天色已沉,一日的课业结束。

萧沁澜遣回了鸾轿,独自漫步于皇宫之内。

四周景致如画,心旷神怡。

“沁澜妹妹……”

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呼唤自背后传来,渐近渐晰。

萧沁澜闻声驻足,目光穿过花影婆娑,向那声源处探寻。

陆墨凌缓步而来,步伐张弛有度,既不严苛亦不失礼数。

他的父亲骁勇善战,在开国之初被太祖皇帝吩咐留京镇守,故而成为唯一幸存的重臣,后被封为定国公,权势日盛,地位显赫。

他与胞弟陆承韫,以及润知,并列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墨凌兄长。”萧沁澜眉眼含笑,眸光流转,瞥向他手中所提的纸包,“这是什么?”

陆墨凌嘴角扬起,“今晨偶感不适,恐将病气过予你身,所以特向夫子告假半日,以作休养……”言至此,他略作停顿。

“你竟病了?”果不其然,萧沁澜伸手触上他的额头,一触即分,急急问道,“什么病症?可曾请御医诊治?”

陆墨凌并未闪躲,任由她那柔软的手指触碰。

“无妨,只是寻常风寒之症。已服下药汤,发汗之后病体便渐愈了。且说这些作甚,你看,这是我昨日允诺于你的点心,除却汤水不便携带,其余皆已备齐。”

言罢,他将纸包递至她手中。

萧沁澜接过纸包,面露惊喜,细细翻检起袋中之物,却当目光扫过最后时,不禁流露出明显的失落。

那纯真无邪、喜怒形于色的模样,依旧一如往昔,让陆墨凌的心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起来。

“沁澜妹妹,可是有何烦心事?是今日的课业过于艰涩难懂,还是晚膳未曾尽兴?”

萧沁澜摇了摇头,“身为公主,我虽无需继承大统,亦无需涉足朝政,但每日琐事缠身,休憩之时少之又少。墨凌兄长,你们何时才能学有所成,让我解脱呢?”

“嘘!”陆墨凌伸手掩住她的朱唇,那双无辜闪烁的眼眸让他忍俊不禁。

他耐心解释道:“我知你与太后娘娘关系。宫中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沁澜,此话只可向我一人倾诉,万不可再对旁人提及,尤其是润知。”

“我省得的,润知与我一样,对这些朝堂大事知之甚少,我自然不会与他多言。墨凌兄长且放心。”

“沁澜果真乖巧。”陆墨凌伸手抚摸她柔顺披散的长发,欣慰地勾起唇角。

“兄长……”

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一旁的陆承韫,怀抱着一摞书籍,身影飘然路过,“宫门即将下钥,该出宫了。”

陆墨凌听罢,抬头望向天边那抹即将沉没的夕阳,“确是不便久留。沁澜,这些点心你且慢慢享用,待你品尝完毕,记得再来寻我,我再为你带新的美味。”

“好!”萧沁澜紧紧抱着怀中的纸袋,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娇花,明媚而动人。

得到应允,陆墨凌满意地带着身旁书童转身离去,步伐轻快。期间还不忘回头与她对视,遥遥挥手。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宫墙转角处,陆承韫眉宇轻挑,声音依旧温润,却多了几分深意,“沁澜妹妹,秉性难得。”

丢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径直走远。

萧沁澜凝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耸了耸肩,而后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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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收的男替身
连载中花锦硕 /